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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手分左右坐著四個著青黑色捕頭服的漢子,聞言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三十來歲馬臉的試探道:「頭兒,咱們要不要做點兒什麼?」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聽說那肖官兒是個面白手黑的狠人,殺人抄家毫不留情,近來兄弟們的皮子都緊了又緊,生怕被捉了去當爛橛子。
高平看過去,不答反問,「做什麼?」
馬臉漢子旁邊的人與他有三分相像,聞言粗聲粗氣道:「她一個女人,見識有限,縱使外頭傳的神乎其神,能厲害到哪兒去?保不齊就是皇上寵愛肖大人,才順帶著夸幾句罷了。」
說話這倆人是堂兄弟,哥哥叫徐虎,弟弟叫徐豹,因祖上就是做這一行的,他們進衙門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兩人武藝不差,尤其擅長穿山過河,只是性格急躁,尤其徐豹更是頭腦簡單,一根腸子通到底,經常一句話把人噎死,所以雖然身為捕頭之一,但人緣相當一般。
徐豹話音未落,他對面那人便出言反駁,「我瞧著不像,陛下誇讚過的官員不在少數,縱使愛屋及烏惠及家眷,賢良淑德勤儉持家怎麼夸不行?偏要弄出個擅刑名來,說不通。」
高平點頭,生出幾分欣慰,總算還有人知道用腦子,「家良言之有理。」
反駁徐豹那人叫林家良,生的倒有幾分斯文,是四位捕頭中資歷最淺、年紀也最輕的,今年只有二十九歲,但也數他腦子最靈光,誰也不敢倚老賣老的輕視。
林家良朝高平拱手示意,又扭頭去看身邊的同伴,溫和笑道:「馮三哥,你以為如何?」
馮三還沒開口,徐豹就小聲嘟囔道:「他就是個悶葫蘆,還以為如何……」
徐虎抬手就往弟弟腦瓜子上拍了一巴掌,清脆響亮,「胡說八道什麼!」
說著,又對馮三陪笑道:「馮三哥見諒,他這個蠢樣兒您見了也不是一回,天生腦子不好使真是沒藥醫,莫往心裡去。」
徐豹被他拍得眼冒金星,捂著後腦勺直咧嘴,可一個字都不敢抱怨,顯然這位堂兄素來積威甚重。
馮三的年紀跟高平相仿,臉色蠟黃,瘦得好似麻杆,一身官皮空蕩蕩掛著,渾身找不出二兩肉。他自始至終都這麼靜悄悄坐著,一雙眼皮耷拉下來,似睡非睡的樣子。
可就是這雙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朦朦朧朧的睡眼,卻可以第一時間從茫茫人海中揪出偽裝過的面孔,令無數亡命徒聞風喪膽。
他似乎很有些艱難地掀了掀眼皮,朝徐氏兄弟那頭瞅了眼,「嗯。」
徐氏兄弟神奇地鬆了口氣。
徐虎狠狠瞪了堂弟一眼,徐豹本能地縮了縮脖子,老大一個人鵪鶉式的窩在椅子深處,有點兒蠢兮兮的可憐。
門口有個小衙役晃了下,高平沖他點點頭,起身道:「行了,我還要去跟幾位大人做交接。肖大人和度夫人都是數次得到陛下親口讚譽的,記住一句話,盛名之下無虛士,你們莫要猖狂,更莫要因她是女子便輕視,想想當朝太后和皇后吧!」
四人都神色一凌,抱拳稱是。
高平往外走了幾步,到底不大放心,又轉過身來叮囑道:「若度夫人要什麼,你們都只管配合,多餘的話莫要多言。」
看樣子這位夫人是個實幹派,顯然是想向大家亮亮拳頭了,那麼他們就先瞧著。左右都是為朝廷辦事,若果然有本事,自然歡迎;若是徒有虛名,他們便要想個招兒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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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太多,篩選起來也困難,度藍樺中午抽空出來吃了一碗小廚房做的涼麵,一抹嘴,又鑽回去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說來好笑,他們一干人等行李眾多,沒個三五日收拾不妥當,可才多大會兒工夫?小廚房就先麻溜兒設好了……
在尚未破獲的案件中,將近一半都是無名屍。在這個交通和通訊極度不便的年代,一旦出門就意味著失聯,而近距離按天算,遠距離按月、按年都是常事。說句不中聽的,就算旅人死在外頭了,家裡人還痴痴盼著呢!
只要兇手將身份文書毀去,找個遠點的地方一丟,人生地不熟的,誰能認出?
家屬遠在天邊,便是報了失蹤這頭也不知道……十有八/九就成了懸案。
度藍樺不免又唏噓一回,繼而發現有幾個案子頗有意思。
第一件是三年前的天和酒樓,曾發生過一起命案,卷宗里寫的是「幾人醉酒鬧事,發生口角繼而升為鬥毆,現場一片混亂,片刻後一人頭部受襲倒下,不治身亡……」
巡街衙役聞訊趕來時,現場已經亂作一團,無數食客紛紛驚叫逃竄,但最中心的現場卻因為少有人敢上前而被保護的不錯,他們發現了幾枚沾有血跡的腳印,以及兇器:酒樓的銅擺件。
按理說,案情經過清晰,兇器保存完好,現場的嫌疑人又很有限,案子應該不難破,但為什麼成了懸案?
據小二交代,當晚酒樓生意很好,他們根本記不清究竟有誰在場,而且人一死,現場就亂了,好多人趁亂逃帳,他們攔都攔不住……那幾枚腳印越遠離現場就越淺,不等出酒店大門,便徹底消失了。
而剩下的所有人都堅稱不是自己打的,雖然醉酒人的證詞並不可信,但離譜的是,現場分明還有包括掌柜的、店小二和其他酒客在內的許多人,竟無一人見到死者被打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