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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百姓的印象中,官太太理應是高高在上的,但如今這位卻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如果說肖明成還是傳統神龕中的雕塑,那麼度藍樺儼然就是先一步走下神壇的菩薩,那般和氣慈善,普度眾生。
這麼一耽擱,後頭的張夫人和夏夫人也趕了上來,隔著轎簾聽見外頭百姓們的議論十分意外:她才來了幾個月啊,怎麼弄得跟個英雄似的……
平山縣善堂是座很大的三進院子,眾人剛一靠近大門就聽見裡面的狗汪汪直叫。
有人隔著門不耐煩道:「誰啊,做什麼的?」
阿德敲了幾下門,「縣令夫人和其他兩位夫人路過,進來瞧瞧。」
裡頭安靜了下才傳來不以為意的笑聲,「你是縣令夫人,那我就是縣令了哈哈哈,少在這裡搗鳥亂,滾滾滾。」
「放肆!」憋屈了一路的夏夫人一聽這話,直接就炸了,上去對著門就是一腳,「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這裡滿嘴不乾不淨的,不要命了嗎?」
她乃地方兵馬巡檢之妻,素日也是個火爆脾氣,氣性頗大,今天對著度藍樺壓抑許久,早已忍不得。
那人被嚇了一跳,見這個陣仗好像確實不像玩笑,忙小心地將門打開一條縫,「你們?」
「混帳!」夏夫人的隨從直接把人死狗似的拖出來,抬手就是一巴掌,敞開大門後才轉身對度藍樺畢恭畢敬道,「夫人請。」
阿德把腰牌往門子眼前晃了晃,厲聲喝道:「好大的狗膽!」
門子早就嚇軟了,拼命掙脫開後就砰砰磕頭,又給自己左右開弓甩耳刮子,「小人瞎了狗眼,豬油蒙了心竅,一時糊塗,求夫人饒命啊!」
他是真怕了。就憑剛才幾句不敬的言語,辱及官員及其家眷,若遇上小心眼的官兒,直接抓了打死也沒人敢說什麼。
可,可以往那些官員和夫人們來時,哪回不是提前打招呼的?今兒到底是怎麼了?
度藍樺皺眉道:「警惕不是錯,你錯就錯在不問青紅皂白就污言穢語。」
如今她和肖明成是名義上的夫妻,總要顧及他的顏面。
動靜傳開後沒多久,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人就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她們一行人穿著講究舉止不凡,先見了禮,「敢問幾位是?」
夏夫人的隨從自報家門,那中年人明顯慌了,忙跪下磕頭,扯著嗓子大喊:「小人周奎,是善堂大管事,不知幾位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當真該死。」
一直沒說話的張夫人念了聲佛,望向度藍樺,「夫人?」
度藍樺兩隻耳朵都被周奎吼得嗡嗡作響,擺擺手讓他起來,「以後讓手底下的人嘴巴乾淨些。」
「是是是!」周奎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去往門子身上踢了一腳,甩了個嘴巴子,這才小跑著跟進來,「幾位夫人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麼?」
院子前頭養著些雞鴨和幾頭豬、一隻狗,二進則是菜園子、老人孩子們日常起居和玩耍的地方,後頭就是倉庫廚房和管事們的住所。沒有想像中那麼髒亂,不過味道確實不太好。
這也難怪,統共一座院子,再大也有限,裡頭又是養家禽家畜,又是開菜園子、贍養孩子和老人……
太陽還沒落山,不少人都在外面活動,有的在侍弄小菜園,有的做針線活兒,此時見管事帶了幾位氣度不凡的夫人進來,都屏息凝神看過來。
度藍樺見有幾個老人眼睛都不大好了,卻還在顫巍巍納鞋底,便質問周奎,「怎麼不叫老人家歇著?」
周奎為難道:「回夫人的話,他們忙了一輩子了,突然讓他們什麼都不做,也不習慣吶!反而把身子養廢了。草民勸了多少回都不管用,還有人偷偷摸摸去擺弄菜園子,草民嚇得了不得,這把年紀了,萬一摔一跤怎麼處?就想著給他們找點輕鬆的活計,一來打發時間引個灶,二來若能換點錢,他們也好自己添點喜歡的吃的、穿的、喝的不是?」
老人家閒不住的情況確實比較常見,現代社會還有包租公們沉迷撿垃圾呢,但因為善堂的情況特殊,叫人不得不多心。
見度藍樺並不做聲,急於表現的夏夫人便主動上前,挑了個看上去相對硬朗一點的老太太問道:「老人家,你們怎麼還幹活啊?」
老太太的耳朵不大好使了,夏夫人扯著嗓子喊了三遍才聽清,回答起來倒是聲音洪亮。
「不幹活幹啥?俺還喘氣吶!得給自己掙壽衣棺材!」
底層百姓沒有刷牙漱口的習慣,撤退不及時的夏夫人被噴了滿臉唾沫星子,頓覺惡臭撲鼻,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後面的張夫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腮幫子都酸了。
見老太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度藍樺笑笑,又十分同情地遞給夏夫人一條手帕,「辛苦你了。」
真該讓夏巡檢親眼看看,你老婆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啊!沒得說,真愛吧。
夏夫人綠著臉接了,擦臉的動作之粗暴,仿佛隨時能擼下一層皮來。擦了一通還是不成,終究是叫人打水來洗了臉。
大概不管什麼時空,華國人骨子裡都流淌著種地的天分,這善堂的小菜園也打理得非常齊整,裡頭垂著紫油油的茄子、細長的豆角,還有幾種度藍樺沒見過的綠葉菜,四仰八叉,長勢極其猖狂。
見度藍樺看得入神,周奎殷勤道:「都是林嫂子帶著孩子們種的,糞肥敞開了使,都長得一嘟嚕一嘟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