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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夾了一個外酥里嫩的蘿蔔絲煎餅,滿足地咬了一口才再次開口,「雖然是溺亡,但我們並不知道他生前是否被脅迫,而且他身上有那麼多傷痕,究竟哪些是舊傷,那些是生前掙扎所致,都需要細細分辨。」
人會撒謊,但屍體不會。
「能看出來?」肖明成好奇道。
「可以的,」度藍樺舉起自己的手腕給他看上面的血管,「人在活著的時候呢,這些血都是不斷流動的,就好像排水管里的水。而一旦受重擊,肉眼看不見的小血管被打破了,血流到這裡滲出來了,不斷聚集,所以皮膚下面會有深深的淤青。」
肖明成很會舉一反三,當即恍然大悟道:「就跟殺雞宰豬一個道理,要放血就趁活著,對不對?人瀕死或是死後,血就會流得很慢,或是不流,你說的那些眼睛看不見的小血管就不能積血,所以皮膚下面的淤青就會很少,或者說沒有,是不是?」
度藍樺又愛又恨的掐了掐他的腮幫子,只覺得這人下巴上的一點小胡茬都透著可愛,「對,你怎麼這麼聰明!」
所以,如果能深度解剖,雁白鳴就能分辨出那些是真正的陳年舊傷,而哪些又是石頭死前不久留下的。再將這些傷痕來源一一分類、排除,就能大致還原他生前遭遇了什麼。
肖明成自問從不在意外人看法,但對度藍樺的誇獎卻一直很受用,聞言笑意從眼底緩緩沁出,不躲不閃,任她「為所欲為」。
說到這個聰明,他倒是又想起來一件事,「我怎麼瞧著林家良最近消瘦許多,你也莫要逼得太狠了。」
度藍樺有點心虛,雙眼亂飄,只是嘴硬道:「哪兒啊,可能是過年忙得跌膘吧!」
別的師父教徒弟都是藏著掖著,恨不得只當奴才使喚,一點兒真本事都不漏出去。但度藍樺則不然,她是真忙,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分擔,恨不得今天收徒,明天出師!
提取指紋的方法除了最基礎的粉末法之外,還有幾種化學方法,而要學會那個,就要先學會調配和靈活使用試劑,這就涉及到基礎理化生知識。所以最近幾個月來,度藍樺一邊教導林家良粉末法的手法和要點,一邊按頭狂教理科。
林家良讀過書、腦子活不假,但這種知識體系跟他以前接觸過的截然不同,跨度真的太大了……偏度藍樺又不肯放鬆,天天布置好多作業,隔天又抽查,把好好一個年青有為的林捕頭折騰的夠嗆,聽說巡邏的路上都在背誦什麼周期表。
之前高平等人還有點嫉妒林家良入選,結果看到他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都是一陣後怕,不禁慶幸起來。
連林家良這樣腦子活泛的傢伙都被折騰成這樣,換了他們這些大老粗哪還有命在!
見肖明成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盯著自己發笑,度藍樺被他笑得惱羞成怒,乾脆直接把人推出去了,「走走走,你趕緊幹活去!」
肖明成終於哈哈笑出聲,順著她的力道走遠了。
肖明成去了前頭三堂處理公務,度藍樺則去跟雁白鳴匯合,等待即將過來辦領屍手續的阿圓。
阿圓卯時過半,六點左右就來了,兩隻眼睛哭得紅腫,像臉上嵌著的一對爛桃子。
度藍樺往她空蕩蕩的身後掃了眼,「你男人呢?」
一般人家來認屍,至少要兩個人甚至更多,還會帶著車或者擔架來,只阿圓一個人,怎麼弄?難不成就這麼扛回去!
一提到方老六,阿圓的身體就條件反射般打了個哆嗦。她放在身前的兩隻手緊張地繳在一起,訥訥道:「他,他忙呢。」
初二那天出來找孩子,略耽擱了刷鍋洗碗就被方老六打了一頓,她實在不敢再說認屍的事兒。
度藍樺一看她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語氣也激烈起來,「你們既然已經成了親,他就是孩子名義上的父親,哪怕平時再不待見,可現在孩子命都沒了,連面子工夫都懶得做?忙?大過年的鋪子也不開門,忙個屁啊!」
阿圓也不反駁,木然垂著腦袋,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度藍樺頓時覺得一口氣梗在喉嚨里,無名火蹭蹭直冒,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沒罵出口。
「你說你成這個親有什麼意思,啊?」她恨鐵不成鋼道,「自己挨打不說,還帶累孩子,我可是聽說你在那家裡給人當牛做馬啊,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一年到頭沒個閒,連囫圇覺都睡不到一個,你說你圖什麼!」
聽說方老六的大閨女都十八歲了,可既不出去幹活也不找婆家,就整天大咧咧賴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方老六自己就是個混子,非但不以為恥,還整天逼著阿圓從伺候,簡直把她當個奴才秧子使喚。
有這個玩命工作的勁兒,去哪兒掙不了一口飯吃?
阿圓終於微微抬了抬頭,凌亂的劉海下露出來一雙茫然又愚昧的眼睛,「孩子哪兒能沒有爹呢?總得再找一個,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說的。」
別說度藍樺了,就連外頭看門的阿德等人都被氣個倒仰。
這是什麼狗屁理論?
誠然,阿圓的話在部分百姓看來是理所應當的事,但偏偏這些年輕人都還沒有成家,又在度藍樺身邊耳濡目染,早就無法接受這樣的混帳觀念了。
度藍樺怒極反笑,「有這樣的爹還不如死了!你想的倒是周道,哦,怕被人戳脊梁骨,人家閒的嗎?整天正事不干跑來戳你的脊梁骨?就算說幾句又怎麼了?你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是會少塊肉啊還是怎麼的?你倒是給自己找了個男人,給孩子找了個爹,結果怎麼樣呢?外人不欺負,那是輪不上!孩子的新爹自己包圓兒了!這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