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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藍樺過去看了看,食槽內和地面都打掃過,看上去非常乾淨,「你們這兒都天天打掃的麼?」
「是的,」小和尚點頭,正色道,「方丈愛乾淨,說不能辱沒白雲寺的名聲,都吩咐我們闔寺上下日日清掃的。」
這麼說,就算當日曾有線索也被清理掉了,度藍樺又問:「當日是誰上料,可曾發現什麼異常?都有誰來過?」
小和尚也不過才十來歲年紀,眉宇間還帶著稚氣,見衙門的人似乎有懷疑白雲寺的意思,又是怕又是急,忍不住申辯道:「夫人明鑑,白雲寺上下日日吃齋念佛,連螞蟻都不忍心傷害,怎會殺人?此事絕對與白雲寺無關!」
阿德笑道:「別急啊,例行公事罷了,但凡接觸過的都要問,咱們夫人也不是那種胡亂斷案的,清者自清。」
孫青山和韓東都笑起來,「也難怪,還是個孩子呢。」
「貧僧不是孩子了!」小和尚氣性還挺大,嘟囔了一句,又努力挺了挺胸膛。
這下,連度藍樺都憋不住了,「嗯,你是大人,行了,帶我去找方丈吧。」
小和尚悶悶不樂地在前頭帶路,度藍樺沖孫青山和韓東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你們去四處瞧瞧,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再問問當日都有什麼人出入過馬廄。」
孫青山嘖了聲,搓著手為難道:「這個,佛家聖地,卑職這麼幹不大好吧……」
那你眼珠子倒是別這麼亮啊!度藍樺正色道:「咱們為求真相而來,佛祖普度眾生,肯定也會支持的。」
人的內心深處多少都有點找刺激的傾向,尤其又是在從小到大聽過不知多少遍的白雲寺內辦事……聽她這麼一說,孫青山和韓東身上的亢奮幾乎都要藏不住了,眨眼功夫跑得沒影兒,也不知一開始死活不想來的是誰。
稍後到了方丈所在的屋子,小和尚一轉身才發現一行四人只剩下倆,立即猜到什麼,有點氣鼓鼓的,可同時也擔心是否真的有同門做出了不好的事情。
天大地大大不過朝廷,度藍樺也不解釋,略整理下衣冠便推門而入。
方丈已經在裡面等著了,聽說他已經六十多歲,但大約心寬體胖想得開的緣故,看上去竟頗年輕,行動說話也中氣十足。
「夫人深夜前來,可是查汪施主遇難一事麼?」
他開門見山,度藍樺也不繞彎子,去他對面坐下,「不錯,聽說當日是您親自接待的,還與汪河單獨聊了很久。」
方丈點點頭,很和氣道:「汪施主逢年過節都會捐贈許多香油錢,白雲寺上下都十分感激,老衲沒什麼可以回報的,也只好陪他說說話,好叫他及早看破紅塵。」
翻譯過來就是:金主爸爸怠慢不得,所以老和尚親自陪聊。
僧侶雖然號稱六根清淨,超脫世俗之外,但每日衣食住行,哪樣卻又不是來自紅塵?
說到底,人活於世,總免不了沾染煙火。
度藍樺又問:「那方便告知下都聊了什麼嗎?」
慈眉善目的方丈悠悠嘆息,行了個佛家禮,念一句「阿彌陀佛」。
度藍樺一看這種標準神棍的反應就不禁眉心狂跳,生怕他張口閉口「色即是空」之類的廢話。
結果方丈上來一句:「還不是孩子的事兒。」
度藍樺:「……」
阿德:「……噗!」
度藍樺啼笑皆非道:「您倒是個實在人。」
方丈換上一副拉家常的模樣,整個就很放鬆。他指了指北風漸漸嗚咽起來的外面,「夫人這個時候過來,恐怕也不是來聽老衲說禪的。」
度藍樺鬆了口氣,笑道:「我算明白為何白雲寺香火如此鼎盛了。」
該端著的時候端著,不該端著的時候也能放下身段,太實用了。
她以前從沒進過寺廟,以為有名望的大和尚都是高深范兒,沒想到這位還挺接地氣。這要放在流量時代,想來也是位網紅式的人物。
既然對方這樣,她問話也就隨意很多,順便提了句題外話,「汪河早年的傳聞,方丈聽過嗎?」
相傳白雲寺乃得道高僧所建,在整個府城都小有名氣,按理說格調挺高的,她挺好奇他們對汪河這種事實意義上的惡人是什麼態度。
方丈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稍顯渾濁的眼睛裡竟泛起一點狡黠,「只要是誠心獻給佛祖的,哪裡有三六九等之分?佛法有雲,眾生平等,又有誰一生無過呢?」
度藍樺差點給逗樂了,不覺肅然起敬,「受教了。」
方丈笑而不語,又往小火爐內夾了兩塊炭,給三人重新換了熱茶,抄著袖子道:「汪施主夫妻倆兒女緣淺,多年來求而不得,老衲曾多次勸說,只道世上許多事本就是天註定,若是命中沒有,強求也無用。倒不如就此斬斷塵緣,了卻紅塵,自此六根清淨,再無煩憂。唉,奈何汪施主生意上是個精明人,這上頭卻總是看不開。」
度藍樺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濺出來燙了一哆嗦,「……確實。」
汪河人品如何暫且不論,憑誰辛辛苦苦奮鬥了一輩子的,本想留給子孫後代,可您這上來就勸人家放棄一切出家,換了誰也看不開吧!
火爐中猛地爆開一個火花,啪的一聲將度藍樺從思緒中拉回,「當天他情緒怎麼樣,您見沒見他和誰交談過?走的時候有沒有比較反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