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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他的家人也到了,度藍樺見他精神頭極差,也不便多挽留,便道了謝,又叮囑郭二狗和他的家人,萬一過兩天想起什麼來,千萬記得去衙門說一下。
送走了郭二狗,度藍樺才去雁白鳴那兒看驗屍結果。
「能確定是淹死的嗎?」
撈出水面之後才發現,那屍體的頭部青白色下面還透出紫青,淤血嚴重,而口鼻部也有許多淡紅色的血沫,這是典型的溺死的表現。
雁白鳴驗屍的時候跟平時簡直判若兩人,守著屍體的他神情專注,看上去嚴謹極了,只有眼底才會偶爾轉過一絲克制的瘋狂。
他又將屍體的衣袖、褲腿稍微往上擼了擼,又撩開頭髮看了遍,搖頭晃腦道:「可以說是淹死的,也可以說是凍死的;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也可能是被人丟下去的,要深入一點看才好。」
度藍樺很自然地將他的話翻譯成現代人話:人體驟然進到一個溫度過低的環境後,很容易引發心臟驟停,他的意思是不能確定到底休克在前,還是單純機械性窒息在前。
而屍體表面有許多擦傷、淤青,有可能是求生時不斷與破碎的冰層碰撞、刮擦所致,也有可能是生前被人傷害,單純這麼看很難判斷。
長期在冰水中浸泡的屍體皮膚表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根根豎起,發白、腫脹,明顯皺起,變得非常脆弱,雁白鳴只是輕輕動了動衣袖,屍體手腕處的皮膚就有要搓破的樣子,只好先放下去,然後滿是期待地看向度藍樺。
「小蘭花,我想」
他以前居住的地方年降水少,河湖不多,溺死的屍體所占比重並不大,在他看來,這樣一具保存完好的溺屍簡直是老天給的禮物!
度藍樺哪兒能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為防止他短時間內達成二進宮的非凡成就,當即斬釘截鐵道:「不,你暫時不想!」
能深度解剖自然是好的,但關鍵還要結合各方面線索看有沒有必要,更要詢問家屬的意見,哪怕是走個過場呢。
雁白鳴立刻垮了臉,才要撒潑,卻聽背後的黃兵幽幽提醒道:「大牢。」
雖然不情願,但過去兩個月被關在大牢里的經歷還是給雁白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怖回憶,一聽這個,他就抖了抖,很不高興又沮喪地哼了聲。
度藍樺不管他,沖黃兵點點頭,「去叫人好好收拾下,準備送回衙門,等家屬來認領。」
冬日天黑得早,現在才不到六點就已經擦黑了,屍體繼續放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
「夫人,」那頭馮三等人也做好了試驗回來,「卑職方才帶人試過了,若是站立行走,大約只能撐得住一百一二十斤;可若是像郭二狗那般,用了草筏之流,至少能過二百一二十斤!」
這也就意味著,既可能是死者石頭自己走過去,然後不慎踩到有裂縫的冰層墜湖;也有可能是被有耐心的兇手慢慢帶過去,在湖中央謀殺的。若是後者,為的自然是降低被發現的概率。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偏偏出了個耐不住跑出來捕魚的郭二狗?
顯然馮三也想到了這一點,在薄暮下的一張死人臉越發陰沉,「不大好辦啊。」
度藍樺無聲點頭,又見他們好些人的衣袖和褲腿都濕了,忙道:「辛苦了,先去把衣服烤乾,然後就打道回府。」
又對阿德道:「你先護送雁白鳴他們回去,順便告訴宋大夫拿個防風補氣的方子,讓大廚房熬一鍋羊肉湯。」
羊肉性燥熱,最適合驅寒除濕的。
度藍樺等人雖然走得晚,但因為是騎馬,速度快,在後半程就趕上了駕車先走的雁白鳴一行。
天黑路滑,又正逢城中廟會,烏央烏央的人群將道路占去四分之三,一行人走不了太快,等看到府衙門前的兩串大燈籠時,戌時的梆子都敲過了。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又有無數粗鹽粒似的雪花從星辰滿布的夜幕中撒落下來,砸到身上發出細微的磕碰聲。
待眾人回到府衙,正喝著燙嘴的羊肉湯時,就聽見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從停屍房那頭傳來。
這才剛過完年呢,空氣中歡樂的氣氛尚未散去,卻已經有人在經歷生離死別。眾人都是臉色一黯,齊齊嘆了口氣。
不多時,林家良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先跟度藍樺和資歷最老的前輩馮三問了好,「師父,三爺,石頭他娘來了,哭的好傷心,這會兒倒問不出什麼來,卑職想著師父才剛說的解剖的事兒,就推說這會兒天色已晚,許多流程還沒走,請她明日再來商議領屍的事,她倒是沒拒絕。」
「坐吧,」度藍樺抬抬手讓他坐下,「你也忙活一天,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林家良才道了謝要做下,就見望妻石肖大人也帶著一股寒風走進來,張口就問:「只石頭他娘來的?他爹呢?」
眾人忙放下手中的羊湯碗,齊齊行禮問好,「大人!」
度藍樺嗔怪道:「瞧瞧你,冷不丁過來,倒是讓大家喝湯都不安穩了。」
肖明成順著道:「是我的過錯,那就多喝幾碗。」
才剛眾人的心情都頗有些沮喪低沉,竟他們兩個這麼插科打諢的一說,倒是輕快不少。
一群壯小伙子在寒風中忙活了一整日,飯都沒顧得上吃,這會兒早就手腳冰涼,餓得前胸貼後背。雖說是煮羊湯,但其中肥厚的羊肉片就有小半碗,雪白濃湯中還飄著翠綠的芫荽梗,端的香氣撲鼻惹人垂涎。見大人和夫人都不擺架子,便都唏哩呼嚕大吃起來,又拿兩面焦黃的芝麻香餅夾羊肉吃,不多會兒身上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