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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邊走邊教學,最後連穩重的孫青山也被感染,忍不住跟著學了一回,然而收效甚微。
他重新坐回馬鞍,笑著搖頭,「到底是年紀大了,骨頭都硬了,遠不似少年人輕盈靈巧。」
三四十歲的人了,再從頭學以靈巧敏捷著稱的馬上功夫確實有點太晚了,還是別瞎折騰的好。省得弄到最後馬術沒學成,反把自己的腿折了……
眾人玩鬧著向洞雲寺的方向走,還沒到就折騰出一身汗,只好在山下河邊先行梳洗一回。
洞雲寺地理位置優越,背山面水,一大片依山而建的古樸建築在林間若隱若現,偶有一角飛檐從枝葉間斜出,莊重中不失輕靈。
此時滿山楓樹還綠著,只覺鬱鬱蔥蔥。待到楓葉紅時,漫山遍野好似著了火一般艷麗,多有下頭各州縣的人慕名前來賞景。
洞雲寺香火旺盛,每天來求神拜佛的香客、賞景的遊客絡繹不絕,此時還不到辰時,蜿蜒的山道上就有無數蠕動的人影了。
白色的煙霧混著檀香從山頂騰出,裊裊而上,最後匯入高空,偶爾有一聲悠遠的鐘聲從叢林深處掩藏的廟宇間盪開,深沉厚重,散出去幾十里仍有餘響。
果然有些超然世外的飄飄然。
原本不信佛的度藍樺和肖明成等人也不禁被這氣氛感染,都下意識收斂心神,重新將滿是熱汗的手臉洗乾淨,又將亂蓬蓬的頭髮拆了重綁,拍打了身上塵土之後這才起身上山。
洞雲寺乃幾個朝代之前留下的古剎,曾遭遇雷擊、失火數次打擊,一度萎靡不振,一直到前朝第三個皇帝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到處興建廟宇,洞雲寺才借著那陣東風重新立起來,然後一發不可收,如今更被列為大祿朝十八名寺之一。
因為基礎打得好,後來洞雲寺重修過後更是錦上添花,越發精緻莊重,難怪有別的同行酸,說它能入選全靠華而不實的外表……
和尚嘛,其實大部分真沒那麼清心寡欲,該爭的地方也絕不會退讓,不然早餓死了。
來都來了,度藍樺等人便隨其他香客一起在門口拜了拜,又欣賞了一回外面的迎客松,這才往裡頭去。
根本不用刻意問無色和尚在哪兒,只盯著從裡頭出來的香客們的雙手和腰間就是,逆著荷包多的方向走准沒錯兒。
他們去時,果然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和尚一身雪白僧衣,正在講經說法。
他生的眉目清正,身量挺拔,聲音溫柔和煦,唇角含笑,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光看著聽著就夠賞心悅目了。
是那種絲毫不具攻擊性,讓人不自覺親近的氣場。
眾人跟著聽了一段,大概悟性太差,只覺得兜來轉去說的都是廢話。
人活一世不容易,憑啥不求今生求來世?我有這大好的年華,好好奮鬥,今生就享福不好嗎?
肖知謹適時表達了自己的疑惑,肖明成沒有解釋,只讓他細看。
肖知謹滿腹狐疑,果然用心打量起來,見往來信眾中頗多衣衫破舊滿是補丁的,再看韓東和妞子他們,神情遠比自己虔誠,隱約明白了什麼。
「知道努力固然好,」肖明成淡淡道,「但許多時候許多事,單純努力無濟於事……」
世上總有那麼些人那麼些事,根本不會因為努力就有所轉變。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許多時候許多人所經受的那種眼睜睜從希望到絕望的無助,是外人根本無法理解和想像的。
在這種情況下,尋求教法慰藉便是他們唯一的解脫途徑了。
肖明成不信教,但卻也不強行反對別人信教,因為老天對某些可憐人已經夠殘酷了,若是連這點最後的念想都剝奪……
肖知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講經告一段落後,無色並不會馬上離開,而那些信眾則會秩序井然的排好隊,挨著找他說話。
人很多,但無色沒有一點不耐煩,他的神情一直都是那樣柔和,好像真的是大殿之內的菩薩,滿是悲憫。
度藍樺親眼目睹幾個目光呆滯,顯然是被生活折磨到走投無路的人在無色幾句話的開解下放聲大哭,重新站起來時,眼睛都亮了。
那是有心靈支柱的表現。
她跟肖明成對視一眼,都有些敬佩。
暫且不說無色究竟是不是有所圖,單純從他目前為止表現出來的這一手來看,本事著實不凡。
輪到肖明成時,無色的神情仍舊沒有半分變化,只聽他問「我所求可能成真」後,才微微笑了下,猶如清風拂過湖面帶起的一點漣漪,「施主心性之堅定世所罕見,既已認定,又何苦再來捉弄貧僧?」
輪到度藍樺時,無色駭然道:「施主所圖甚大,貧僧不敢算。」
夫妻倆面面相覷,心裡直犯嘀咕,這和尚該不會提前做過功課,知道他倆的身份吧?
也不知為啥,四個少年都拒絕被算,肖明成覺得也挺好:都是小孩子呢,來日誰說得清?
倒是韓東和妞子他們都上去算了回,無色還真就把他們的過往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被帶著一起回憶過去艱苦歲月的韓東和妞子都忍不住雙目含淚,主動掏錢買了個荷包。
這可夠快的。
尤其是韓東,之前在來的路上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不會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結果不到兩刻鐘就自己啪啪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