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度藍樺余怒未消,居高臨下地罵道:「第一,打你不辨是非還死不認帳;第二,打你識人不清,明知賈桂非良人還要往火坑裡跳;第三,打你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事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不孝不仁不義,天王老子來了也要說我打得好!」
鍾秀美直接就被罵傻了,維持著半趴的姿勢嗚嗚咽咽的哭,一句話都說不出。倒是鐘太太回過神來,磕頭不止道:「姑娘,你也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秀美還這么小,未婚先孕的事情若傳了出去,她還怎麼嫁人啊?」
「她落水又受了驚嚇,回來就小產了,這些日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消瘦成這般模樣,命都沒了半條啊!她其實心裡是愧疚的……」
度藍樺的第二巴掌終究沒省下,她算明白何謂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她嫁不出去你心疼,人家的兒子、父親和丈夫死了就不心疼?」
「她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別人逼的嗎?但凡你們有一丁點兒良心,也不該對救命恩人不聞不問。」
就為了狗屁名聲,你們就把事情隱瞞到今天。
那竹製貨櫃嚴密非常,遇水漂浮,如果鍾秀美能踢它下去,對萬鵬而言便不亞於救命稻草……
鐘太太捂著臉爬起來,自以為聽出了潛台詞,忙道:「是我們的錯,他救了秀美,我們一定補償,五百兩,五百兩夠不夠?姑娘你別走,這事兒真的不能傳出去啊,一千兩!一千兩足夠一大家子人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
度藍樺用力把她的手從自己腰上扒下來,「滾!」
鍾秀美現在的精神和身體狀況確實不太好,所以度藍樺很體貼地讓跟來的兩名衙役拆下鍾家的門板,直接把人抬到衙門。
在公堂上,鍾秀美母女見到了死者萬鵬的妻子春香。
鍾秀美在她看過來的瞬間渾身僵直,嘴巴開合幾下,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昏厥過去。倒是鐘太太,膝行向前,試圖抱住春香的大腿求情。
但度藍樺對她這手早有準備,鐘太太剛一開始爬,兩名衙役就動了,她一抬頭,發現兩根交叉的水火棍橫在自己和春香之間。
直到這個時候,從未出現過的鐘老爺才姍姍來遲,鐘太太仰頭哭喊起來,「老爺!秀美還小,這事兒不能傳揚出去啊!」
鍾老爺四十歲上下年紀,略胖的身材和圓臉使他看上去很和氣。
他沒有管妻女,先老老實實向肖明成叩頭,又對春香一揖到地,滿面愧疚地開口道:「是我忙於生意,沒有管教好家人。事已至此,我知道說什麼都沒用,唯願供養恩人全家到老,略盡一點綿薄之力,也算贖了身上罪孽,還望夫人能夠原諒。」
春香只是個農婦,可此時此刻,她卻展現出一種令人震驚的堅強和清醒。
她後退一步,深深地吸了口氣,挺直脊背道:「沒成親之前我就知道他是這樣的好人,平時見到誰有難處,總忍不住幫一把,我不後悔。」
她的眼眶裡漸漸蓄滿淚水,聲音顫抖,「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
也許是她的心腸太過冷硬,但她沒了丈夫,她的孩子沒了爹,這個家的頂樑柱斷了,然而前不久罪魁禍首還在狡辯,她真的沒辦法裝作很大度的說「沒關係」。
鍾老爺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他從十幾歲上就出來跑買賣了,如今小有基業,自認手段圓滑無往不利,可今天竟沒人買帳?
春香轉身跪下,含淚對肖明成道:「民婦不要銀子,只求一個公道!」
度藍樺穿越前見過太多像春香這樣的受害者家屬,其實她很不理解為什麼很多時候想要法律公正,就必須放棄經濟賠償?
下一刻,她就跟肖明成異口同聲道:「為什麼不要銀子?」
兩人同一時間看向對方,度藍樺心頭一陣輕鬆,示意他繼續。
肖明成收回視線,「你公婆年事已高,膝下又有三個兒女要養活,萬鵬是家中頂梁,遭此厄運,便直接沒了進項,以後如何過活?」
他的話直戳事實,令春香的嘴唇劇烈顫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鍾老爺見狀忙出聲道:「草民願一力供養!」
春香才要說話,卻被肖明成再次截住話頭,「並非供養。」
他的語氣中透出不快,再開口時就有了度藍樺記憶中熟悉的尖銳味道:「若非因為你的女兒,萬鵬就不會死,所以他家的損失,你合該賠償。」
同樣都是拿錢,可經肖明成這麼一說,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前者傳出去是鍾老爺深明大義,或許還能賺個美名;可現在?不過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鍾老爺看著這位年輕的父母官,一股涼意湧上心頭:他的小心思被看破了。
其實真要說起來,鍾秀美固然可惡,但確實沒有觸犯法律,如果能順利取得萬鵬家人的諒解,再跟縣太爺套套近乎,完全可以抹掉鍾家在這起案子裡的痕跡。
只需要一筆銀子,不僅可以保全鍾家的名聲,又能順理成章跟縣太爺搭上線,或許生意還能再進一步。
整件事會像被丟入石子的湖面一樣,待到最後一點漣漪過去……萬事太平。
可惜,這位新來的父母官不吃這一套。
第13章 逝者已矣,生者自省
大祿朝沒有專業冰櫃,僅憑地窖里的硝石並不能很好地保存屍體,春香需要儘快將丈夫運回去辦喪事,肖明成便定了三日後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