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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十分不好意思,「他們膽子小,沒見過世面,少爺不要見怪。」
自己來別人家做客,卻把主人鬧得不自在,肖知謹正不好意思呢,聽了這話忙道:「無妨,是我莽撞了。」
「我們這麼多人過來,沒打擾你們吧?」度藍樺有意緩和氣氛,故意起了個話題。
小舟娘連連擺手,「哪兒的話?左右屋子空著也是白空著,也沒什麼好飯菜,幾位若想過來住,只管來就是,偏又讓小舟拿回來那麼多銀子,實在過意不去。」
肖明成打量下屋子,聞言笑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將近十張嘴呢,又不是一頓兩頓的,自然要給銀子。」
明天是夏至,他們可以在這裡住一整天,再加後天一個上午,午休後返程即可。
這麼算下來,至少要住兩晚,吃六頓飯,對尋常家庭來說是不小的負擔。
度藍樺沖那兩個孩子笑了下,又問小舟娘,「聽說你帶著孩子織魚網,日子可還能過下去麼?」
「守著一片海,總餓不死,」小舟娘老實答道,又摩挲著三個孩子粗糙的手,嘆道,「只是對不住他們。」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放在行政區劃上也同樣適用。雲匯府作為大祿朝一級府城,很自然地匯聚了大量資源、財富和機會,吸引善於追逐的外來人口大量湧入,使得物價居高不下。就連位於它附近的城鎮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消費自然也就起來了。
想在這附近活下去,一個四口之家每年至少需要三十兩銀子,平均每天每人就要二十幾文。這還只是維持溫飽。如果想做新衣裳、吃好吃的、讀書,或是不幸生病,那便是無底洞了。
而黑水鎮因為土壤貧瘠,不能自耕自種,當地百姓想吃菜只能去外頭買,無疑進一步擴大了生活開銷。
以前海洋里物產豐富的時候倒也罷了,大家並不在意這點支出,但隨著這些年近海魚蝦越來越少,生活就漸漸窘迫起來。
想到這裡,度藍樺忍不住問道:「我聽說早年黑水鎮也曾繁華富裕過,怎麼如今?」
小舟娘嘆了口氣,「都是報應,老天爺給的報應……」
在她小的時候,這一帶的海水中滿是魚蝦貝類,光是每天落潮去沙灘上撿拾就夠一日所需。若是稍微勤快點,肯主動出海打魚,必然滿載而歸,三兩年攢的銀子就能起新房子了。現在鎮上的屋子,也大多是二三十年前起的。
怪只怪人心不足,大海慷慨地哺育著它的兒女,但兒女們卻尤嫌不夠。
漸漸地,有些人不滿足於溫飽,他們覺得既然是大海的饋贈,想必多要點兒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大海這樣遼闊,多捕些也不礙事。
於是開始有人公然違背「捉公放母,捉大放小」的老規矩,甚至休漁期還出海打漁,恨不得將一輩子的魚蝦都一口氣撈完……
那批人很快賺的盆滿缽滿,好多人直接搬到城裡去了,可留下的,卻是近乎乾涸的海洋。
黑水鎮的老人們開始整日整夜的對著大海哭泣:大海死了。
接下來一連好幾年,黑水鎮的漁夫們都沒能再撈到一條魚、摸上來一顆海菜,原本看熱鬧的人這才真正著了慌。
他們大搞祭祀,跪求龍王的原諒,但無濟於事。
後來此事甚至驚動了當時的知府,知府被這些始作俑者的愚昧和狹隘激怒,大發雷霆,下令三年內不許捕魚……
「這幾年情況好些了,」小舟娘嘆道,眼神中透出點追憶,「可惜跟我們小時候比起來,哪裡及得上一成!」
前頭幾任知府思慮長遠,顯然知道想要恢復海洋的生產力遠非一朝一夕,所以才試圖發展農業,然而始終收效甚微。
度藍樺看了一眼肖明成,低聲道:「明兒咱們出去玩,正好順便看看海里的情況。」
海洋養殖跟養豬、養馬、種地其實都是一個原理:要產出,先投入,你這兒什麼吃的喝的都沒有,誰願意來繁育後代啊!
照小舟娘的敘述來看,黑水鎮近海當年是被人殺雞取卵了,生態破壞的忒嚴重,想要搞養殖,首要任務就是恢復生態。不然灑下去苗也要餓死了。
因收了銀子,小舟娘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招待,又額外去買了油,直接把家裡過年的菜譜搬了出來。雖不敢說有什麼好東西,但至少看上去很隆重。
主菜是一種直徑約二十公分的大魚,這種魚只有每年的秋季才會在遠海出現,味美價高,黑水鎮家家戶戶都愛吃。為了方便儲存,大家都會將大魚掏空內臟後帶骨頭切成一輪一輪的,然後掛起來風乾,等吃的時候先用油煎到兩面金黃,然後再加水小火熬煮。
這樣煮出來的湯雪白濃稠,肉質更加緊緻勁道,多煮一會兒也不會散開,而且還帶著一股鮮魚沒有的奇異風乾香氣,非常好吃。
就連肖明成爺倆這樣不大愛吃水產的人也胃口大開,就著那個湯泡飯吃了兩大碗,仍意猶未盡。
肖明成感慨道:「這樣好的魚,這樣簡單的做法,又是這樣好的味道,若能增產賣到別出去,日子怎麼會不好過?」
稍後小舟過來收碗盤,度藍樺問起大魚的事情,她不禁唏噓道:「娘說她小的時候,這種魚坐船約莫兩刻鐘就能打到,比這個還肥還大呢!可到了我小的時候,就至少要往海里走差不多一個時辰,少且不說,個頭也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