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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草民沒有認錯,」小學徒道,「這本是一種叫狼尖兒的野草,因形似狼尾巴上的尖毛而得名。」
什麼樣兒不重要,叫什麼也不重要,度藍樺直戳重點道:「有毒?」
小學徒點點頭,「是,味甘,但有微毒,若是體格健壯的人吃了,最多噁心腹瀉,可若本就體質虛弱的人吃了……後果不堪設想。」
肖明成問道:「那李香秀的症狀可與服用狼尖兒對得上?」
小學徒重重點頭,「是。狼尖兒性涼又有毒,常人都未必受得了,更別提孕婦。那李香秀本就胎像不穩,母體又弱,故而發作起來分外厲害。」
肖明成示意阿武將李香秀的婆家人都叫過來,指著狼尖兒問道:「那李香秀的坐胎藥里被人加了東西,誰做的?或者說,誰見過別人做?」
天色已晚,他不欲再拖,且此事涉及危害孕婦,著實令人不齒,他的語氣中都透出冷意。
大宋氏頭一個否認,緊接著小宋氏和王承也都說沒見過,反而一直最能上躥下跳的孫老太太沒做聲。
太過反常,眾人都下意識望過去,就見她神色中多了幾分驚慌,一開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不是我,我不知道!」
她的這個舉動反而是不打自招,王承就跟被雷劈了一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娘?竟然是您做的?!」
他怎麼也想不通,娘一直最喜歡他,也最盼望他生的孫子,之前香秀遲遲沒有身孕,也是娘帶著她四處求神拜佛。後來傳出喜訊,她老人家比誰都高興,一應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今兒又特意帶了香秀去白雲寺還願……
怎麼可能是娘做的?!
「您,您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不光王承不明白,大小宋氏也被婆婆這一手給搞懵了,死活想不明白到底是為啥。
哪怕是不喜歡李香秀這個兒媳婦,休了就是,也不至於鬧到這般田地啊。
孫老太太原地跳了起來,拍著大腿道:「是我加的又如何?我是為她好,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老偏方,吃了之後一準兒生男娃!」
「娘!您糊塗啊!」王承都快急哭了,「這生男生女天註定,偏方如何能信?這麼大的事兒,您怎麼能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就在此時,李香秀所在的裡間門帘子終於時隔半天挑動了下,小金大夫帶著滿身血腥氣走出來,神色疲倦、聲音沙啞道:「孩子沒了,但好歹大人活下來了,只是母體損傷太過,以後恐再難有子嗣。」
王承腦子裡嗡的一聲,只覺眼前發黑,踉蹌兩步站穩了,又強撐著問道:「那我娘子,我娘子確定無事了?」
小金大夫點頭,言辭還是非常謹慎,「死不了了。」
才剛光血水就接了一大盆,若非他父親出手,李香秀也保不住。
饒是如此,以後李香秀也會落下病根……
王承勉強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好好,人沒事就好,那我能不能進去瞧瞧她?」
小金大夫剛要說話,呆立在一旁的孫老太太卻突然跳起來,上前死死揪住他,「你胡說,你胡說!我打死你這個庸醫!」
金孫是因為自己沒的?她比任何人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小金大夫全神貫注忙活了大半天,中間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體力早已耗盡,能撐著出來報信兒已是強弩之末,哪裡架得住孫老太太這一衝?
他被扯得晃了幾下,臉上也被孫老太太撓了一把,眼前金星直冒,整個人都向後倒去。
幸虧阿德靠的近,反應又快,一個健步衝過去把人托住了。緊跟過來的韓東一把捏住孫老太太的手肘,按住麻筋略一用力,她就不由自主撒了手。
好心沒好報的小金大夫氣得夠嗆,一手捂臉,一手哆哆嗦嗦指著她道:「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的小徒弟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上前護住師父,跳著腳喊道:「報官,報官!有人鬧事了,報官!」
方才去叫王承的衙役撓了撓頭,心道這報官倒是容易,縣太爺和夫人都在跟前兒站著呢……
正在裡邊收拾殘局的老金大夫聽見動靜跑出來一看,好麼,自家兒子被人打了,也是火冒三丈,若不是有人攔著,只怕也要上來跟孫老太太硬剛了。
他的年紀跟孫老太太差不多,誰怕誰?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兩位大夫自己給自己開了藥,都被送回後頭正院休息,仍是余怒未消。
孫老太太則死死抱住王承的胳膊,驚慌失措道:「兒啊,兒啊你別聽他們的胡話,都是糊弄你啊!我是你親娘,打小最疼你了,難道你都忘了嗎?你自小聰明伶俐,娘做夢都盼著你生的金孫啊,怎麼可能害她!」
自己的孩子沒了,媳婦兒半殘,誰知下手的還是自家老娘,短短几個時辰內王承就被迫接受了這麼一大串荒謬的殘局,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娘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不說實話?」他忽地流下淚來,捶胸頓足道,「這裡的人與咱們無冤無仇,何苦騙人?我以前就勸說您莫要聽什麼鬼神之說、偏方秘法的,您也答應了,可,可為什麼還是這樣啊!」
孫老太太拼命搖頭,髮髻都散亂了,「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娘永遠都不會害你的,真的,這藥可靈驗了,我是為了你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