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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王滿倉所言,趙青的人緣非常好,所有人都誇他仗義厚道,雖然話不算多,但遇到誰家有難處了總愛幫一把。有時候老鄰居家裡有娃娃成親,他都會主動幫忙打點家具隨禮,也不肯收銀子。
當被問及趙青在外面是否有仇人時,所有人都將腦袋搖成撥浪鼓,答案出奇一致:
「不可能!」
「青伢子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在外頭結仇,不能不能!」
甚至在趙青的老婆孩子從娘家趕回來之前,就已經陸陸續續有好幾位朋友去衙門探望,紛紛詢問能否把人接回去照顧。
宋大夫對趙青的好人緣頗感驚訝,但還是一一拒絕。
「他頭上的傷是要命的,輕易不敢挪動,你們不是大夫,只怕有心無力,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就壞了。至少要等傷口開始恢復,傷者的情況穩定之後再說。」
趙青的老婆劉氏和兒子第二天傍晚才從娘家風塵僕僕趕回來,一路上都在哭,見了男人的樣子後更是不能自已。聽說是度夫人當機立斷救人,還親自過去磕頭謝恩。
聽說暫時不能把男人挪回去,劉氏哀求暫時留在衙門,幫著大夫照顧,其餘時間還可以給衙役們洗洗刷刷,絕不添麻煩。
誰能拒絕這樣的請求呢?
度藍樺安慰了劉氏一回,又問她當日與趙青爭執的緣由。劉氏抹了抹眼淚,也是後悔不迭。
「其實民婦也不知這幾日是怎麼了,他總時不時走神,脾氣也不大好了,我不過問了幾回,他就發火。」
說到這裡,劉氏又抽噎了下,「往日我們也很要好的,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朋友又多,誰承想那日冷不丁朝民婦吼……民婦一時氣不過,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早知道,早知道……」
她又開始哭起來。
早知道她就不走,陪著他出去散心了,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夫妻倆至少有個照應。哪至於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好好一條壯漢就這麼橫在炕上,若不是還喘著氣,直如死人一般。
「他要是以後都這樣,我們這一家三口可怎麼活呀,嗚嗚……」
度藍樺跟著嘆了口氣,「你也先別太著急,他平時底子好,恢復起來也比常人希望大,這都一天多了他還沒發燒、化膿呢,宋大夫也說情況不錯,很有可能醒過來。只要能醒過來,還怕好不了?」
絕望中的傷患家屬最想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話了,劉氏的哭聲一滯,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追問道:「當真?」
度藍樺替她倒了杯熱水,「當真。」
劉氏頓覺生出指望,趕緊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這可真是,真是讓您看笑話了。」
度藍樺表示理解,又問她除此之外,是否還有什麼其他異常的感覺,或者說趙青有沒有在外面跟人起齟齬。
趙青人緣好不假,但這世道未必真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多得是不講理的混子呢。
劉氏下意識搖頭,「他本就是做事比說話多的人,平時也很少把外頭的事拿回家說,即便偶然鋪子裡來了幾個不那麼講理的,他能忍也就忍過去了。且附近都是熟人,那些壞人也不敢太囂張。這一時半刻的,民婦還真想不出來。」
連感情好的老婆都想不出可疑對象,這可不大好辦了。
度藍樺沉吟片刻,沒敢跟她說自己懷疑熟人作案,只道:「那你把跟你們夫妻,尤其是趙青關係特別好的人跟我說說,我看能不能找他們問出點什麼線索來。」
傳統男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大男子主義,堅持男主外女主內,有時寧肯把秘密向外人傾訴,也不肯跟老婆示弱。
劉氏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且見衙門的人對自家男人的案子如此上心,感激不已,絞盡腦汁把平時跟自家關係親近的人抖了個乾淨。
有時候吧,人緣出眾可能真不是什麼好事兒。
光是可以被劃分到熟人範圍的名字,度藍樺就結結實實記了兩大張紙,足足一百多個名字!
稍後肖明成一看,頭都要炸了,「這麼多?」
度藍樺苦笑,「這麼多。」
要是趙青是清醒狀態的話,哪兒用得著這麼費勁?
接下來的幾天,一干衙役就開始了漫長的走訪,大家每天出門前都會問一嘴「趙青醒了嗎?」,可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的。
案發當日是七月十四,一直到七月十九,度藍樺正按照名單在外走訪時,突然有個小衙役氣喘吁吁跑過來找她,「醒,醒了!」
趙青醒了!
度藍樺飛一樣沖回衙門,然而一顆高興的心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就又被迎面丟來的噩耗砸昏了頭:
人雖然醒了,但趙青失憶了。
聽上去很狗血是不是,但在臨床上確實很常見。
嚴格來說,趙青不能說是完全失憶,而是他的記憶產生了嚴重的混亂和斷層,又有重度腦震盪遺留的後遺症,躺著都時不時會噁心嘔吐,根本無法進行有效問答。
短時間內情緒的劇烈起伏把一群人都閃得不輕,有性急的都忍不住罵娘了。
肖明成把宋大夫拉到角落裡,「您老給我個準話,他到底還能不能想起來?」
宋大夫一臉為難,「您這可真就是難為老夫了。」
那可是腦子啊,人全身上下最精密最神奇的地方,有時候砸一下人都能傻了的那種!趙青腦殼子都被人敲碎了,現在後腦勺還有幾個小洞靠石膏糊著,能醒過來就是老天保佑,更別說他現在還能迷迷糊糊的認人、表達渴了的基本訴求,已經是上輩子積德行善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