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頁
見勸下了,度藍樺立刻叫了李嬤嬤上前,朝那些料子努了努嘴兒,「去後頭問問大爺大太太他們,闔家上下的尺寸都算出來,一年四季各色衣裳都要有,出門交際的、在家待客的,都不能短了。若有旁的荷包、鞋襪,若是有固定的的就一併做了,若是實在拿不準的,帶回料子去叫他們自己做也行。去吧。」
好料子也得好手藝配,肖家人都沒處理過這個,就這麼把料子帶回去,只怕還是個「收到箱子裡」的命。
已經空閒許久的李嬤嬤得令,一顆心臟頓時重新澎湃起來,一揮手帶著一群扛著布匹的大小丫頭氣勢洶洶地去了,浩浩蕩蕩一大群。
誰知老太太聽了,心裡又不得勁,小聲道:「何必這樣鋪張?莊稼人的,好衣裳不耐穿,一兩件替換著就罷了。」
叫她和老頭子看,全家人除了四子一家三口之外,其餘的人穿都白瞎了。
「話不好這麼說,」肖家人很不錯,度藍樺決定幫肖明成一個小忙,給老太太掰一掰這個思想,「您老可不能只看眼前,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老太太茫然,是長著呢,可這跟做衣裳有啥關係?
度藍樺看出她的疑惑,忍笑之餘也不得不承認:肖家人確實足夠樸實,但有時候過分樸實未必是好事,或許會限制未來發展。
見識過世間繁華後樸素是返璞歸真,真正的不為外物所動的赤子之心,不然很容易矯枉過正變成窮酸,局限了眼界格局,錯失良機。
當今很看重親情,官場也素來講究什麼「忠臣良將必出孝子之門」,倘若一個官員連自家親人都看顧不來,誰還敢信他會教養好百姓?萬一來日有個什麼,可能影響到肖明成和肖知謹的官場風評。
「您只說眼下家裡的小輩不愛讀書,但人大十八變,保不齊什麼時候忽然就愛了呢?又或者,說不準誰再生一個天生就會讀書的呢?」
聽度藍樺這麼說,老太太又要習慣性地否認,誰知卻被度藍樺攔下,「在老肖之前,也沒人敢想如今的日子不是?既然有了老肖,為什麼不會有別人呢?」
老太太一怔,嘶,還真是哈。
別說以前了,就是現在,每每聽到有人喊四子「知府大老爺」,他們也覺得跟做夢似的。
既然四子能成,莫非真跟四子媳婦說的似的,他們老肖家骨子裡多少帶著點兒墨水?
見老太太陷入沉思,度藍樺又趁熱打鐵道:「長輩倒也罷了,咱們不能不為孩子們打算啊。不管以前如何,如今您兒子確實是四品大員,朝廷重臣,皇上器重的臂膀,再怎麼也低調不成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別的不說,咱家的女孩兒不比別家差吧?過三年兩載的也該尋摸人家了,外出交際少不了,難不成還往尋常農戶人家去?種地確實踏實,可靠天吃飯也辛苦啊,縱使您老捨得,他們還未必敢娶呢!
再有讀書識字的孩子們,難不成同窗聚會他們不去?若要去,總要有幾件好穿出門的衣裳吧?
年輕一輩的未必都願意種地,趁年輕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事,可什麼地方有什麼地方的規矩,穿著打扮、言行舉止都要從頭學,可能平時用不上,但萬一用上,那就可能幫大忙。不怕說句您老不愛聽的話,若是因為一點表面功夫丟了大好機會,還不給窩囊死?
不是叫家裡人都張狂起來,只是到了如今這一步,許多懶也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度藍樺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顯然給了肖老太太前所未有的重擊,以至於最後她都沒心思選布了,都是度藍樺讓拿什麼就拿什麼,然後等暈暈乎乎回到後院時,肖老爹一看她帶回來這麼老大一些布匹,不由驚道:「你這是要搬家?」
老太太這才回神,也被小山似的一摞嚇了一跳,不過卻也沒閒情逸緻跟老頭子鬥嘴了。
她發了半天愣,隱約有些觸動,到底不敢自己拿主意,又把白日裡兒媳婦的話儘量還原,「當家的,你看?」
肖老爹蹲在門口悶聲不吭,吧嗒吧嗒抽了一整袋旱菸,鼻孔和嘴巴里吐出的白氣都快把他整個人淹沒了。
良久,才聽白霧裡一個人型輪廓悶悶道:「老四媳婦是個好的,中啊,聽娃娃們的吧。」
反正早就分家了,老四媳婦完全可以不說這些話,既費事又得不了什麼好處。可人家偏偏還是說了,圖啥?不就是看在四子的面兒上麼!
若他們還不領情,那成什麼人了!
老頭兒把眼袋鍋子往鞋底上磕了幾下,將落下的菸灰仔細收好,倒背著手站起來轉了個圈,「娃娃們跟著咱也是吃苦了,四子兩口子有心提攜是他們厚道不忘本!也罷,穿幾件好衣裳敗不了家業,別再辜負了四子兩口子的一番心意。」
有時候他們做了飯,孩子們不愛吃還覺得傷心呢,如今想來,每回四子兩口子托人捎回去的東西他們卻不穿用,當真是叫人家心寒呢。
「只是有一條,」老頭兒鄭重道,「得叫他們知道是沾了誰的光!咱們老肖家可不養白眼狼!」
升米恩斗米仇,如今看著都是好的,可不是還有一句老話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吃慣了等食,天長日久的養尊處優起來就難說!
「用得著你說?」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又補充道,「光不能白沾,不然以後都偷懶了。都攆他們去讀書!女娃也去!就學她四嬸兒這樣的,誰讀的好了就多給衣裳多給月例,算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