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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惜能接受兒子,並不代表能接受一個陌生的丈夫。面對公冶楚她本能覺得危險,恨不得避得遠遠的。
三人之中,或許最高興的是商行。他歡天喜地送他們離開,不停揮手目送著他們消失在燈火闌珊之處。
一路無言,她覺得馬車內略顯空蕩。
他垂著眸,氣勢收斂倒像是個矜貴的世家公子。那雙如玉般修長的手指放置在膝上,很難想像這麼好看的一雙手沾滿血腥。
她是怕他的,因為他曾對她起過殺心,後來又利用她為餌。而今她依然害怕這樣的人物,卻因為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而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矛盾。
這樣的一個男人,竟然會帶孩子。
「重兒的事,我想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抬眸,眸色冷沉。
「雖然我不知道以後是什麼樣子,但我很感謝以後的那個你。我不認識那個你,所以我只能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把他教得很好。」
他扯了一下嘴角,「不是很好。」
她咬著唇有些不太高興,哪裡不好了。「我覺得他很好,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大人你這樣的,有時候情緒外放些不是壞事。」
他睨過來,眉鋒凌利。
一個男人情緒外放有什麼好的,不喜形於色才是帝王之術。他想起皇帝以前總是粘在他的身後像個小尾巴,話多愛哭還聒噪,有好幾次他差點動殺心。
他不知道以後的那個他到底是怎麼帶孩子的,他很懷疑那個孩子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如果是他帶大的孩子,絕不可能是那個樣子。
「成大事者不能太過心慈手軟,他太過良善不適合天家。」
「凡事無絕對。」她輕輕說一句,沒有過多辯駁。
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她慢慢放鬆下來。到少她現在感覺到此時應該是安全的,他沒有任何的危險氣息。他以後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重兒口中的那個男人深情又狠絕,還是一個疼愛孩子好父親。
無論深情還是疼愛孩子,她覺得都與他無關。
不知過了多久,他冰冷的聲音響起,「到了。」
她道謝下馬車,銀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侯府側門。
早有人等候在那裡,一行人皆是默默無言。她想著勞媽媽的死,想著曾太妃的死,又想到了至今還活著的李姨娘。
腳步微停之後,她朝那個住了十五年的院子走去。
院子外面還守著兩個婆子,裡面侍候的是黃媽媽和一個新來的丫頭。裴元君解了禁可自由出入,她們負責看管的是李姨娘。
「剛才還在那裡哼哼,好像是今天又被打了。以前聽著覺得她多麼可恨,連嫡女都敢換。現在看到她那慘樣又覺得其實挺可憐的。」夜風把一個婆子的聲音吹到裴元惜的耳中,她停了下來。
另一個婆子接話,「可憐什麼,都是報應!她還替三姑娘掩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肯用藥。虧得黃姐姐還念著幾分主僕之情替她偷偷買了藥。」
「二姑娘心善吩咐給她做點好吃的,三姑娘天天罵罵咧咧不給她吃,還讓她吃白飯。被自己親生女兒磋磨。我看三姑娘好狠的心,怕是想弄死她。」
「這話聽著瘮人……三姑娘怕還想回到夫人身邊。若是李氏沒了,夫人的眼裡就少了一根刺,指不定還真會憐惜她。」
裴元惜走過來,不遠不近地咳嗽一聲。兩個婆子聽到動靜先是嚇一跳,再一看是她立馬換上恭敬的臉色和討好的表情。
一個個行著禮,嘴裡稱呼二姑娘。先前說話的婆子是個精怪人,瞧著她這麼晚還過來,定然是來看李姨娘的。一個開了口,另一個補著話,兩人仔仔細細地匯報著最近李姨娘的事,連李姨娘夜裡起身摔了一跤的事情都沒漏下。
「我進去看看。」裴元惜道。
一個婆子趕緊去開門,嘴裡說著小心腳下之類的仔細話,引著她去那院子的小偏房。那間小偏房她記得,原是春月住的地方。
李姨娘被貶為下人,一應待遇都是最末等。她所犯之事罪不可赦,能留下一條命已是主家開恩。同行者恥與她為伍,連裴元君都恨她怨她,她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小偏房裡還有光,一盞油燈亮著豆大的光。
低低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壓抑而隱忍。像是有人極力忍著痛不敢發出聲響,又像是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那細細的聲音像磨縫裡擠出來一般難聽至極。
婆子上前開了門,風灌了進去。那豆大的火搖了幾下,並未熄滅。木板床上臥著的婦人抬起頭,在看到裴元惜的臉後由欣喜化為怪異。
「姨娘以為是誰?裴元君嗎?」
李姨娘自是以為是裴元君,院子裡住著她和元君,她多麼希望女兒以來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她死也甘願了。
木床上的被褥灰且硬,有幾處打著補丁。屋子裡傢伙什兒裴元惜不陌生,她以前常有春月待在這裡玩。
只是那些原本老舊的家具現在卻是更破了,有的殘了腿,有的缺了一塊板。瞧著像是被什麼人摔打過,落下一屋子的殘敗。
比屋子更殘敗的是李姨娘的臉,那張原本愁苦蠟黃的臉更加的尖瘦。顴骨突兀眼神詭異像從哪裡爬出來的瘋婆子。
「看到姨娘這個樣子,我竟然一點不意外,所謂因果報應大抵不過如此。姨娘一生苦心謀劃皆為元君,若能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上也算是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