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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回到過去,他不僅能見到活著的娘、年輕的爹,還能見到這樣的玄師。
「你身上我們玄門的氣息,想來同我頗有淵源。」葉靈溫和的目光幽遠,不知是否看透其中的機緣。
商行拼命點頭,「我和葉玄師確實淵源很深,我們一家人都和葉玄師有淵源。」
葉靈看向公冶楚,行了一個比較奇怪的禮。
公冶楚回禮,行禮的姿勢同樣奇怪。
這一夜都督府的書房徹夜燈火通明,燈火一直等到晨曦初露。
景武三年的除夕平平順順地過去,子時一過便迎來新帝登基的第四個年頭。景武四年在紛紛揚揚的白雪中來臨,東都城處處洋溢著孩童們的歡呼聲。
正月初二,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除夕夜積下的雪已經消融,雪化之後是天晴。從初一晴到初二皆是大晴天,伊然有暖春早到之勢。
各家各府一早熱鬧起來,不拘是百姓之家還是世家官邸,上至主子下至僕從無一不是喜慶滿面走路生風。
以往每年這一日沈氏都是帶裴元君回娘家,念著今年是裴元惜第一年給舅家拜年,沈氏頗為重視。光是節禮就備得足有四五抬,加上一些零散玩意兒,少不得浩浩蕩蕩用上二十多位下人。
世家重排場,出嫁女節禮豐厚一則是給娘家長臉,二則也是給自己撐門面。東都城說大不大不小,盤根錯節的世家出嫁女誰還不知道誰。暗中較勁者不知多少,尤其是差不多年紀在閨中就明爭暗鬥的更是卯足勁顯擺。
一直以來因為她沒生嫡子,總會在這些事情上給自己撐臉面。她想讓世人知道便是她膝下無子,她也比很多人過得好。
近半年來她實在是過得憋屈痛苦,她焉能不知東都城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話。看她笑話的人越多,她越是不能露了短。
一切準備妥當之時,宣平侯來到軒庭院。
院子陰涼的角落處還有未化的積雪,點綴在泥土青石之間被人遺忘。牆頭薔薇的依舊枯黑著,被剪去許多碎枝的枝幹顯得越發的寂寥。
夫妻二人生疏不少,在宣平侯關心沈氏身體讓她好好歇著少操勞時,她不由眼眶泛紅,病弱的臉上難得泛起紅暈。
再聽宣平侯說她身體現在不宜勞累,今年他會親自去昌其侯府拜年時,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有多久沒有聽到夫君這樣溫柔體貼的話,這麼多年來她一心撲在元君身上以為自己早已淡了夫妻恩愛的心思。
恍然間,她隱隱後悔。
過去十五年如同竹籃打水一場空,若是她將心思分散一些,或許也不至和侯爺相敬如賓至此。再或者她能留意身邊的人,可能也不會等到十五年後才知道真相。
悲悲切切之時,又被宣平侯這一番關切暖了心。心道侯爺心裡還是有她的,他們畢竟是結髮夫妻。有侯爺出面,她就算沒有回娘家也比往年更有臉面。
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傷感和歡喜中,送宣平侯父女二人出門時並沒有發現抬節禮的下人中多了幾張生面禮。
三個人高馬大的婆子,每人捧著一個錦盒站在隊伍的前面。三人皆是灰撲撲的相貌和打扮,一個個低著頭也看不出美醜來。儘管她們努力和其他人一樣行走,可那腳步之間依然能看出同一般下人不一樣的地方。
最高的那個婆子彎著腰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突兀,灰色的襟襖和青色的棉禙子,面容黝黑溝壑從生,瞧著像莊子上做苦力的粗使婆子。
裴元惜抿著唇不讓自己失態,眼神卻止不住往那邊瞟。
誰能想到這個人高馬大的婆子竟然是堂堂的大都督,他倒是扮什麼像什麼。他可以扮成草莽大漢,也可以扮成侯府僕婦。
上一世她其實從未認真了解過他,她看到的是功成名就之後的他,她攻略的是那個高處不勝寒的男人。
這樣的他似乎更接地氣,也更像個活得有血有肉的人。好似兩世以來她重新認識他一般,這種感覺甚是奇妙。
另外兩個婆子一人是柳則,另一人是葉靈。柳則是侍衛,扮成婆子不足為奇。可葉靈是玄師,誰能想到扮起婆子來也是有模有樣。
她的目光落在柳則鼓鼓的前胸,努力深呼吸幾次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再一看胸前平坦的公冶楚和葉靈,頓覺眼睛好受許多。
下人而已,大多數人不會注意他們。
宣平侯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稍做停留,又以最快的速度極其不自在地別開。他感覺自己掌心全是汗,很是佩服一臉平靜的女兒。
論鎮定和不動聲色,自己還不如元惜。
裴元惜的身邊除了春月外,還跟著一位臉生的丫頭。那丫頭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個頭比一般的丫頭都要高。
這丫頭親親熱熱地挨著自家姑娘,瞧著就是一個得臉的下人。
反倒是春月低著頭,一副不敢抬頭看的樣子。她兩腿發軟,和這丫頭站在一起手都不知道怎麼放。
誰來告訴她陛下發什麼瘋,好端端的皇帝不當跑到侯府來給她家姑娘當丫頭。她一個下人哪裡敢直視天顏,更不敢和陛下爭寵。
裴元惜睨一眼挨著自己的丫頭,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時。這樣一打扮倒還真像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就是個子高了些。
只是那胸前和柳則有的一拼,她看得眼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