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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吃驚不小,他以為是什麼賊人,不想卻是陛下。
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怎麼會在這裡?」短短一瞬間,宣平侯不僅頭皮發麻,腦子裡還閃過無數的猜測。他的元惜不是那等胡來之人,難道是陛下……
商行望著屋樑,不看裴元惜。
「宮中煩悶,朕夜來無事便出宮走走,索性就歇在與你府一牆之隔的宅子裡。不想一條狗擾了朕的清靜,朕是送那條狗過來的。」
他說的狗當然是點心。
裴元惜目瞪口呆地看著不知從哪裡冒出的點心,她怎麼沒看到點心進來的?他朝她眨眼,她這才恍然大悟。他曾經提過能通獸語,可訓毒蟲毒蛇。
宣平侯將信將疑,就算明知道他在睜眼說瞎話,也不敢揭穿他的謊話。
「原來如此,臣這就恭送陛下。」
元惜的名聲重要,就算是天子也不行。
商行下頜微抬,稚氣不失威嚴。「有勞裴大人。」
這樣的他才像是個帝王,而不是一個天真簡單的少年。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那般爛漫如稚子的他是他故意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
裴元惜的心並沒有放鬆,因為屋子裡還有人。
公冶楚先前是要帶商行離開的,誰知商行那會力氣賊大,竟然把他拉進屋來。他冷著一張臉,表情如晦。
「裴二姑娘是聰明人,當知什麼話聽得什麼話不能聽。陛下心性未定,常常天馬行空不著邊際,有些話姑娘聽聽便是切莫當真。」
「多謝大都督提點。」
公冶楚深深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索性什麼都不想直接睡覺。
那邊公冶楚一落在隔壁的宅子,就看到等著他的商行。
商行聳著鼻子好像在哭,眼眶裡全是淚花。看到親爹後,忙用袖子擦乾眼淚。「我今天特別開心。」
認了爹,雖然爹不認他。還和娘一起吃東西,吃的還是他們母子倆都愛吃的東西,以前那些東西都是他一個人吃。
公冶楚不想他會哭,一時之間皺起眉頭,努力忽略心頭那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商行吸著鼻子,「以前爹經常會陪我,就像今天這樣陪我一整天。」
公冶楚的眉頭皺得更緊,他覺得小皇帝不是瘋了,可能是病了。聽說得癔症的人會幻想一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且深信不疑。
陛下還是九皇子時,先帝甚至不知道這個兒子長什麼樣子。一個備受冷落的皇子,在太凌宮裡人人可欺。
所以陛下癔想自己有個疼愛自己的父親,且把那個人想成自己。至於為什麼會把自己的母親想成那個傻子,他一時間想不明白。
「你陪我的時候都是一整天,你會丟下所有的政務不讓人跟著,就只有我們父子二人。你教我騎馬教我射箭,我們會出宮也會進山。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你都會陪著我一起。」商行開始有些更咽,他好懷念那個疼他的爹。
這個爹也是親爹,但他知道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爹。那個爹對他雖然嚴厲,卻是世上最疼他的人。
而這個爹什麼都不相信,動不動就說要殺了娘。
公冶楚皺起的眉卻不見不耐煩,反而是抓住他話外之意。他的癔想中只有父親,那他以為的那個母親呢?
「你娘不陪你嗎?」
商行低下頭去,淚水落在地上。「她……不在。」
公冶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擊一般,說不出的崩裂與難受。突然好想安慰眼前的少年,不想看到他哭。
「你不是說那個裴二姑娘是你娘嗎?她怎麼可能不在?」
商行抬起頭,俊秀稚嫩的臉上滿是淚痕,「爹,這就我為什麼會來的原因。因為她不在了……我只有爹……」
夜風起,淚不止。
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面立著。
「我從小就沒有見過她,你說過我是她的命,而她是你的命,所以我們都是你的命。我……其實剛來的時候特別害怕,因為你和我爹明明是一個人,但你們很多地方都不像。」
他爹絕不會對他不理不睬,更不會凶他。在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太凌宮裡,他有時候也會害怕。他害怕爹不會再是他的爹,他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完成來這裡的目的。
有時候他想回去,他好想再見到那個視他如命的爹。
「我真的很高興……你能陪我一整天。我真希望你還像從前一樣,每隔六天就會陪我玩一天。」
「為什麼是每隔六天?」公冶楚說不清楚自己明明知道他有病,為什麼還會順著他的話提問,也不明白自己竟然有閒功夫在這裡陪他胡鬧。
商行一抹臉上的淚,「那是我娘規定的。我娘在懷我的時候寫過一本《育兒手冊》,裡面詳細羅列一些養孩子的規定。你都是照著那個冊子養我的,要嚴厲教育也要快樂玩耍。」
這種癔症還真是荒誕離奇,得病人竟然能想像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公冶楚看看夜色,對商行道:「陛下,天晚了,你該回就寢了。」
商行點頭,心知爹肯定還不相信他的話。不著急慢慢來,他相信總有一天爹會相信他,他們一家會團聚的。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又恢復成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年。
公冶楚望著他毫不設防的模樣,無害自在倒真像是一個被父親寵愛的孩子。回望宣平侯府的方向,冷峻的眉眼越發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