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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凝重,那個臉長胎記的老婦人她在昌其侯府見過,正是外祖母林氏從莊子上帶回來的婆子。
夜深人靜,寒霜已至。
凍土硌腳,霜風如刀。腳著地如同行走在不平的冰面之上,那冷像是要穿透鞋底直擊腳心。一刀刀的霜風割在人臉上,不多時麻木一片。
子時,昌其侯府的主子下人皆已入睡。寒風中兩道人影如影如幻,他們夜風吹過牆頭和樹梢,最後停駐在離林氏院子不遠的暗處。
較小的那個停下來,身量高的那個自然跟著停下。
「爹,不能再靠近了。」商行手握著瓷瓶,瓷瓶中的蜘蛛開始不安。這隻蜘蛛不是在書局裡抓到的那隻,而是他自己養的其中一隻。「那人手中有毒王,且應該不只一種。」
這樣的東西最能感知到危險,瓷瓶里的蜘蛛已經開始撓著瓶壁,發出細微卻極其刺耳的聲音,他慢慢往後退。
公冶楚自然知道這類東西的厲害之處,更何況是傳聞中的毒王。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很快又消失在昌其侯府高高的牆頭。
不遠處的屋子裡,林氏床頭的箱子似乎有異動。異動持續一會後消失,床上的林氏慢慢睜開眼睛。
她箱子一一查看,嗬嗬地笑起來,「別怕,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我不會虧待你們的。你們跟著我比跟著那個人……」
似乎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她渾身開始發抖,表情變得扭曲而瘋狂,「我也不怕,那個人死了……嗬嗬……」
她哭哭笑笑,聲音粗啞難聽。眼中的恐怕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狠毒,狠毒之中慢慢泛起說不出來的得意。
「我現在是昌其侯府老夫人,我怕誰!」她笑著,像毒蛇吐著信子。「我出身世家,是名門嫡女。我一出嫁便是侯府的當家夫人,我兒女雙全受人尊敬。什麼侯爺什麼世子皆是我的兒孫,他們不敢對我有半分忤逆。就連堂堂侯府的嫡女都像個丫頭般侍候我,嗬嗬……這才是我……對,這才是我,我應該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她像是在自說自話,又像是故意說給某個人聽。她不停重複著,重複喃喃自語著自己高貴的出身和尊貴的身份。仿佛說得越多,這些事情便真的不能再真。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想不到我也會有今天。果然借那姑娘的吉言好死不如賴活,活得久了自然有報仇之日。」
床下的大木箱子傳來「咚咚」聲,她笑得越發興奮,神情更是森森可怕。
「聽不下去了嗎?這樣的話你都聽不下去,你罵人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罵我下賤嗎?你沒想到會有今天吧,什麼侯爺什麼世子我想罵就罵。我要讓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看你的這些寶貝兒子們是如何聽我的話,又是如何一個個被我耍得團團轉……嗬……」
她表情更是陰森恐怖,一把將那箱子從床底下拖出來。掀開箱子上面的蓋子,露出箱子裡的東西來。說是東西又不像,乾巴巴蜷成一坨。那東西艱難地抬起頭,不想竟然是個人。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皮包骨不足以形容她的乾瘦,塌陷的眼和灰亂的發虛弱得像個乾屍。微弱的氣息和睜著的眼睛還能看出人還活著,不過應是活得生不如死。
林氏盯著她怪笑,聲音像磨刀般刺耳,「你瞪我幹什麼?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餵蛇!誰也救不了你,因為現在我就是你……嗬……」
第100章 一家人
箱子裡的人瞪著她,那張瘦脫相的臉和她竟然有些相似。只可惜瞪人需要力氣,看似行將就木之人支持不了多久。紙皮般的眼皮慢慢耷下去,那人不甘而又微弱地喘著氣。
活成這樣,真不如死了的好。
然而有時候想死也不是容易之事,子孫的性命捏在他人手中,每日半碗米湯地吊著命,哪裡還有死的力氣。
「還有力氣拍箱子,看來昨天給你吃的有點多。你既然這麼有力氣,那今天就別吃了。」林氏說著,又嗬嗬笑起來。半碗米湯都算多吃,箱子裡的人連回嘴的精神都沒有。
林氏在房間裡踱著步,像是故意向箱子裡的人展示自己如今的風光得意。她昂著頭挺著背,還從衣櫃裡翻出一件繡滿福字的褙子穿在身上。
「我才是昌其侯府的老夫人,這屋子是我的,這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我的好東西真不少,莊子鋪子還有嫁妝首飾……嗬……」
箱子裡的人一動不動。
她似乎怒了,衝過去將箱子裡人拉起,「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為什麼不敢看?宣平侯府昌其侯府,聽上去真威風……嗬嗬……以前我怎麼不知道這些當侯爺的男人這麼蠢,虧得我還拿他們當天一樣看。」
箱子裡的人枯塌著,像個死人。
「別裝死,你要是敢死我就弄死你的好兒子你的好孫子。」
這話句像是咒語,箱子裡的終於艱難地抬起頭看她。
她得意不已,「夫人,你這看我做什麼?你不是瞧不上我們這些當妾的嗎?那你現在看看是你們正室厲害,還是我們妾室厲害?」
「你到底是誰?」箱子裡人的艱難出氣,幾個字耗盡所有的力氣。
「我是誰?」林氏粗啞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嗚嗚地哭。她哭哭笑笑,悽厲一如厲鬼惡泣。「你說我是誰?夫人你忘了我嗎?」
箱子裡人垂著頭,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還是在細思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