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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太妃深宮多年,能在先帝那烏煙瘴氣的後宮中得以生存下來,她自為自己早已練就一副別人看不破的偽裝面具。然而此時她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麵皮子在狂抽,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
她懷疑自己方才出現幻聽,陛下再是胡鬧也不至於糊塗到此。
「陛下剛才說什麼?」
商行睨她一眼,「太妃娘娘果然是年紀大了,竟然連話都聽不清楚。」
她氣得倒仰,這死小子說什麼。她不過三十有四,哪裡年紀大。「哀家剛才沒聽清楚,陛下說要認一乾親,是不是想有個義妹?」
死小子若不想傳出醜聞,最好是順著她的話下坡。
商行豈能如她所願,清澈天真的眼神中浮起絲絲諷刺,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的耀眼。他輕挑著眉頭,再次看向裴元惜。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僅清脆,且咬字極重,「朕正是想認一門乾親,不過不是義妹,而是想認乾娘。」
如此曾太妃沒法再將此事含糊過去,她又羞又氣。「陛下,你怎麼能這般胡鬧!」
「你說朕胡鬧?」商行眯著眼,很是不悅。他生得俊秀,臉上尚帶著稚氣。但他此時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不容忽視。
「請陛下收回方才的話。」曾太妃下意識一把推開方才還親熱如同自己親生女兒的陳遙知,陳遙知一個不防險些朝後倒去。
商行無辜眨眼,似乎有些嫌棄曾太妃此時的失儀,「太妃娘娘何故如此驚慌?不是太妃娘娘一再暗示朕認個乾親嗎?」
曾太妃氣苦,她什麼時候暗示他認乾親?這個死小子天生就是克她的,她好歹是他的庶母妃。他倒好不說敬她重她,便是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自他登基以來從未給她請過安,每逢碰到也只是稱呼她為太妃娘娘,而不是母妃。
初時她曾試圖與他親近關係,無奈他始終排斥她。後來她看開了,反正他這個皇帝也是個傀儡,拉不拉籠的也就那麼回事。
「陛下,此事萬萬使不得。」
皇帝認乾娘,古往今來他是第一個!
認乾娘之事不稀奇,尋常人認個視若親母的長輩做義母是常有的事。陛下是天子,縱然是真要認乾娘,那也是身份尊貴的誥命夫人。
可是他倒好,認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做乾娘。傳揚出去商氏的列祖列宗都蒙羞,更別提天下悠悠眾口。
「有何使不得?」商行反問,站得離裴元惜近一些。
裴元惜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動,明知道皇帝是在和曾太妃鬥法,但那一聲乾娘太出乎意料,她低垂的眸中難掩錯愕。
今日之事有些話趕話,並不是他刻意為之。然而她卻能在他故意和曾太妃作對的叛逆中,感覺他似乎真的將自己當成母親般的存在。
他剛才喚自己乾娘時,她的心都在顫。那種泛著酸澀的激盪漫延著,差點讓她落淚。所以在她不知道的將來,他們真的親如母子嗎?
曾太妃被商行滿不在乎的態度噎到吐血,這個死小子竟然還問她如何使不得。難道他不知道為什麼不行嗎?
一個臣子之女,若真成了皇帝的乾娘,置她這個太妃於何地。身為一國之君寵愛某個女子無可厚非,沒見過這般胡來的。
區區侯府嫡女,如果一旦與皇帝的母子關係從實,世人還會敬重她這個太妃嗎?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地位被動搖。
「陛下,裴二姑娘尚未出閣,何以為人母?她一介閨閣女子,焉能當得起陛下如此厚愛?」
「世上可有明文規定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被人認作義母?」商行反問。
「那倒沒有。」曾太妃壓抑著怒火,「不過沒有先例。」
商行微微一笑,「朕就是那個先例!」
死小子,真是太狂了!
曾太妃磨著牙,真恨不得把他塞回到他那個低賤的娘肚子裡去。堂堂天子如此混不吝,便是荒唐如先帝都沒有這樣罔顧禮法。
也不知裴家這位二姑娘給他施了什麼法,將他惑得不分東南西北。她陰厲的目光看向裴元惜,帶著幾分譴責。
裴元君和曾妙芙的眼神也看向裴元惜,一個嫉妒一個興奮。裴元君嫉妒她能得皇帝另眼相看,曾妙芙則想到另一層,原來陛下的恩寵並不是出於男女之情。陛下都要認她做乾娘了,無論此事成或不成她別想入主太凌宮。
陳遙知心頭大恨,恨裴元惜壞自己的好事。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能擁有尊貴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太妃的義女。
陛下這一鬧,太妃絕不可能再提那茬。
裴元惜一直低著頭,心中百轉千回。她生得極好,又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個。她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曾太妃就越是討厭她。
「裴二姑娘,你還不趕緊勸著陛下,難道你真想看到陛下被千夫所指嗎?」
她還未開口,商行已經替她出頭。
「太妃娘娘,你說話注意些,她可是朕的義母。」
曾太妃心裡那個恨,恨到臉部扭曲。「陛下,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商行挑著眉,大大咧咧地坐到她之前坐的位置上。一隻腳翹起來,在她微縮的瞳仁中漫不經心地傲視著對方。
「太妃娘娘可否告訴朕,這天下誰為主?」
「自然是陛下。」曾太妃磨著牙。
商行換了一個姿勢,似乎在嫌她的椅子坐得不舒服,「既然朕是天下之主,那朕要做什麼何需一個後宮婦人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