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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將軍冷哼著,「看看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自命清高。我是粗俗不識得幾個字,卻也比你們這些飽讀詩書之人強上許多。我尚且知道仗義二字如何寫,你們連羞恥都不知。」
那幾個主動巴結宣平侯的人一聽他的奚落,那是個個臊紅著臉。他們自是不承認自己是那等牆頭草之流,之乎者也地替自己爭辯著。
宣平侯臉色不虞,「你們不必如此,眼見未必是真,富貴也不總能長長久久。若事情不能如你們所願,反倒是我的罪過。是以還請你們依舊如故,不必刻意同我走近,免得將來生變後悔莫及。」
一番話可謂是至情至理,有些人一想還真是如此。
張大人燃起希望,心道以大都督為人必不會被女子所迷。定然是做戲給陛下看,來一個將計就計。
當下腿也不軟了,人也有勁了。理了理朝服,徑直從宣平侯身邊走過去,換來洪將軍一個鄙夷的眼神。
遠處公冶楚還未鬆開裴元惜,男人的力氣之大,她是完全掙脫不掉的。二人身高之差略顯懸殊,她只能由他抱著悶在他的胸膛聞著他的氣息,感覺自己差點窒息。
文武百官不敢多作停留,一個個偷瞄著他們腳步或是沉重或是遲緩地往金華門而去。等到一眼望去皆是空曠時,公冶楚終於放開她。
得到喘息的她還未脫離他的控制,便感覺她和他一起被人抱住。抱住他們的是商行,是三人之中最開心的人。
「爹,爹,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少年低低地哭著,「你是不是聽到我做夢喊你了所以你就來了。」
是這樣嗎?
裴元惜想,難道真是父子之前血緣牽引太深。昨夜重兒那一聲聲的想他,所以把多年後的他給召喚來了?
公冶楚不置可否。
「你竟然變得如此愛哭。」他甚至皺起眉來,語氣頗顯無奈,「當著你娘的面,可別說是我教的。」
商行立馬止泣,一抹眼淚道:「我是見著爹太高興了,我才不是愛哭。不信你問娘,娘可以給我作證。」
裴元惜被父子二人包在中間,她覺得呼吸有些不暢。這父子二人敘舊就敘舊,把她夾在中間作什麼。
沒看見那些宮女太監一個個鵪鶉似的縮著頭,怕是被他們這一出嚇得夠嗆。便是春月都不敢朝這邊看,顯然他們足夠出格足夠驚世駭俗。
公冶楚看著她,眼神難辨情緒,「我知道,你自是會替他說話。」
她沒說話啊。
這男人要不要自說自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他怎麼知道她會替重兒說話。再說這人怎麼當爹的,異時空與多年不見的兒子重逢,一見面就是嫌棄,這是親爹嗎?
還有這人對她的態度,重兒不是說愛她如命嗎?她瞧他的表情不冷不淡的,和從前冷死人的樣子半斤八兩,實在是看不出來他是個痴情種。
商行靈動的眼珠子流轉,拿出皇帝的威嚴重重咳嗽一聲。那些宮女太監越發把頭埋進脖子裡,生怕作了出頭鳥。
「爹,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仁安宮。」
裴元惜總算是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從不曾覺得涼涼的冷氣如此之好聞。她心裡琢磨不停,並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多年後的公冶楚。
重兒說他如何如何愛她,雖然她看不出來。一想到他們是夫妻,她就渾身不自在。以前公冶楚無妨,因為他和她一樣沒有經過那些事。
可是現在的公冶楚不一樣,他實實在在曾經是她的丈夫。
一進仁安宮的大殿,他的目光便看向那些布置。從書櫃到魚缸,他看得似乎很仔細,連魚缸下的底座都沒有放過。
商行顯擺著,「爹,你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樣?」
「沒錯,你有心了,你娘定然喜歡。」公冶楚望著裴元惜,又是那種透過她看什麼人的目光,裴元惜被他看得心裡發毛。
試問一個原本冷漠孤絕的男人突然之間轉性,在孩子面前一口一個你娘,仿佛她現在就是他的妻子。明明你未曾成過親,遇到以後過來的丈夫你當如何?
沒有甜蜜,也沒有害羞,只有驚悚。
她此時的心情像是七月的天,內心很想冷靜但外面驕陽似火。那火太過漫過高山圍牆,無縫無隙地朝她逼近,她知道自己無處可逃。
「我娘肯定喜歡,是吧,娘?」商行問著,一臉的滿足。他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昨夜他還哭著入睡,想爹想得淚濕枕巾,今天爹就來了。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得酒窩深深。小小年紀老氣橫秋地念著感謝佛祖,心道有爹有娘真好,以後他們一家再也不要分開。
魚缸里的鯉魚戲水,攪起一陣水花聲。
「爹,它們還叫阿呆和阿瓜好不好?」他聲音都透著無比的歡喜。
「好。」公冶楚的眼神未離裴元惜,「你取的名字,自然都是好的。」
「娘取的名字,當然好聽。以前仁安宮裡養的兩條魚,也是叫同樣的名字,不知道那兩條會不會是這兩條?」商行說著,認真地看魚,似乎真想看出它們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兩條。
裴元惜覺得自己麵皮在抽,阿呆阿瓜,一點也不好聽,這樣的名字哪裡好。她完全想像不出來那個自己竟然如此惡趣味。
仁安宮有地龍,殿中溫暖如春。魚缸中的魚兒活潑自在,少年的聲音歡快喜悅。裊裊幽香沁人心脾,帶著滿架書籍散發出來的墨香縈繞著。便是她將自己置身事外,也依然能感覺到一室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