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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主,還是你懂得多。」
「這賤貨被我買來的時候還懷著身孕,她成天迎來送往的還被灌了絕子湯。這樣都能懷上,可見那賤中是個命大的。」
他們不知道書房的窗戶外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瑟瑟發抖,那是幼年的陳映雪。
那個女人是她的生母,陳老家主最寵愛的小妾。整個雲倉人都知道她的生母受寵,姨娘在人前永遠一副備受寵愛的模樣。
姨娘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
後來正是這個人人羨慕的寵妾,讓父親毫無光采地死在床第之中。陳家人好名聲,這事被瞞得密不透風。
父親死後,姨娘自盡。
世人都說姨娘重情重義,是為父親殉情而死。有這樣一位痴情忠貞的生母,她在族人中的名聲越發的好。
所以每當聽到誰誰誰是個大善人,誰誰誰是個正人君子,她無一不嗤之以鼻。
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陰沉著臉似譏似嘲,「越是道貌岸然的人,骨子裡越是齷齪得緊。我從不相信世上有表里如一之人,什麼姐妹相親、夫妻情深、母子連心全是假的。」
「因為你不信世間有真情,所以你便見不得別人好。」裴元惜道。
她也不否認,「我提醒你母親小心曾太妃,不想你母親那麼蠢竟然聽不懂。我離京的時候還在想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看清曾太妃的真面目,我是真沒想到她會被騙得如此之慘。」
這話裴元惜無法反駁,「你不恥那些虛偽假善之人,不想你自己也會成為那樣的人。你敢說自己真實不作偽嗎?你敢說自己提醒別人時真的是出於真心嗎?」
「我不敢說,因為我並非真正良善之人。」陳映雪面不改色,「不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至少我沒有害過人。」
裴元惜相信她沒有親自害過人,「助長他人之惡,比為惡更甚。」
她沒有替自己辯解,「是非黑白在人心,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陳家主,你相不相信有報應?」
「我相信。」陳映雪認同。
陳家在她這一代沒有嫡女,她這個庶女原本是要送進宮的。陳家之所以想送她進宮並非盼著她得寵,而是一中惡趣味。她這個連生父都不知道是誰的賤種要是得了寵幸,那才天家最大的笑柄。
父親有大儒之名,實則是個極其狂妄之人。他蔑視天家野心極大,從他給孫子取名便可窺得一斑。
陳陵,應該是陳凌。
陳在前,凌在後。
原本她是可以借著選秀擺脫陳家的,但是她放不下。放不下那個清風明月一般的男子,那個自小把她當成親妹妹疼愛的兄長。
在她心中無人能及的兄長,卻娶了那樣一個蠢婦。她討厭那個蠢婦,如果沒有對方那麼她就永遠是兄長身邊唯一的女子。
有時候她會想,兄長之所以疼愛她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他的親妹妹。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個連生父是誰都不清楚的賤種,他會不會對自己露出厭惡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不是父親的孩子,所以她很聽話很懂事。她不過是想永遠留在兄長身邊,誰能知道她再是乖巧順從亦枉然。在她落選回雲倉後,父親居然打算把她送給天師換長壽的丹藥。
好在她替自己報了仇,父親死了,天師也死了。
有些秘密永遠不會有人再知道,除了她自己。
什麼百年清流,藏污納垢比那勾欄之地還要齷齪。那樣的家族居然世代受著人們的尊敬和景仰,簡直是一中諷刺。
陳家先祖拒官歸隱,正是看透世事無常天家無情。可惜陳家子孫沒能體會先祖的一片苦心,一代比一代膨脹。他們排除異己不容謝氏,他們表面讀書育人實則壞事做盡。
如果說陳氏先祖有風骨,那陳家後人就如同附骨之蛆。他們吸食著先祖的骨氣,行的卻是骯髒卑鄙之事。所以他們遭到了報應,才會有今天的結果,而她將和陳家那早已壞掉的根一起繼續腐爛。
裴元惜不想她會認同自己的話,一時竟不知還有什麼可說的。像陳映雪這樣的人,心理素質之強大非凡人可及。
「你既然相信有因果報應,你就不怕……」
「夫人,我已經有報應了。」陳映雪眼中無淚,卻像是在哭,「一生自梳不嫁人,無情無愛孤獨終老,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這下裴元惜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告辭的時候還是那般從容淡泊的模樣,只是在向裴元惜最後行禮時說了一句話,她說:我不後悔。
裴元惜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詞去形容她,她這樣的人心思太過複雜行事太過極端,然而若說她是大奸大惡之人又有失偏頗。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慢慢回過頭來。
春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她一身素色似是瑟瑟在寒風中那般單薄。清秀的面龐平靜依舊,淡然的眼神無怨無悔。
明明是春暖大地回的季節,她卻像是永遠被遺忘在冰天雪地。
「認識大人和夫人之後,我才知這世間並非皆是虛偽之人。我不信世間真情,卻希望有人能改變我的想法。但願我垂垂歸去之日,還能聽到你們夫妻恩愛的消息。」
第126章 胡大力
陳家的馬車遠去,久久之後裴元惜唯有一聲嘆息。
這時洪寶珠和裴元若前後腳到了鋪子,看上去像是約好的。章音音則帶著一些人開始清理打掃陳家的那幾個鋪子,那些鋪子如今都在裴元惜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