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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生病,妾室們自然聞風而動。
裴元惜有段日子未見秋姨娘,不想對方會是第一個來的。
秋姨娘一身藕色的襦裙,行走間隱約可見略略顯懷的腰身。侯府內宅就那麼幾個妾室,沈氏不是一個苛待妾室的主母,侯府的富貴滋養出她的好氣色。
沈氏命人給她搬了凳子,她行禮請安後坐下。
那雙過份活泛的眼睛左右四下地瞄著,瞄瞄沈氏,又意味深長地看向裴元惜。最後用帕子捂著嘴,驚訝問道:「怎麼不見二姑娘?」
這個二姑娘,當然是指裴元君。
沈氏一向不喜歡她,她一應心思都在嘴邊,以往最愛炫耀自己的得寵。最近侯府發生的事多,若不是她要養胎,指不定蹦躂成什麼樣子。如今終於出來見人,怕是腹中的胎兒完全坐穩,如此便挑著日子迫不及待地過來看笑話。
她用帕子捂著嘴,「婢妾真是久未出門,許多事情都不清楚。瞧婢妾這記性,咱們二姑娘可不是在這裡,那位原來的二姑娘如今可是三姑娘。」
裴元惜淡淡看她一眼,她臉上的笑容略有所收斂。聽華兒說,這位不傻的二姑娘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不過她覺得再是不好相與,一個沒養在親娘身邊的嫡姑娘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更別說還是一個名聲毀得差不多的嫡姑娘。
沈氏面色不虞,「你身子重,沒事不要走動。我不是那等愛立規矩的主母,你不必要來我這裡請安。咱們侯府子嗣不多,你若是磕了絆了或是過了病氣,我可擔待不起。」
「夫人說得極是,婢妾也不敢大意。」秋姨娘眼珠子亂轉,故意挺著腰捧著個肚子。「大夫說妾肚子裡的是個哥兒。」
「那你更應該仔細養著,沒事別亂跑。」沈氏愣了一下。
宣平侯府男丁少,這一代唯裴濟一根獨苗。若是秋姨娘肚子裡的真是個兒子,不論是康氏那裡還是宣平侯都是極為重視的。
秋姨娘的得意正源於此。
比起她的氣色紅潤,沈氏明顯憔悴許多。
她越發炫耀般輕撫著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很快會生下侯府的男丁,那份喜悅和得意流露在她的眉梢眼角不加掩藏。
「婢妾一聽夫人病了,哪裡坐得住。最近侯府見天的出事,要不是婢妾肚子裡的孩子金貴,婢妾早就來給夫人請安了。」她一邊說著,眼神往裴元惜身上瞟,「好好的嫡姑娘被人換成庶女,夫人心裡肯定不好受。也是咱們府上的主子仁慈,才讓婢妾們可以自己養孩子。婢妾常對四姑娘說,以後切莫忘記夫人的恩情,一定要好好孝順夫人和侯爺。」
裴元惜若有所思,淡然以對。
沈氏眉頭皺起,似乎在思量她話里的意思。她巴巴地這個時候來請安,說了一通有的沒的,難道是怕自己搶了她的兒子養?
「老夫人發過話,誰生的誰養,秋姨娘你把心放回肚子裡。」
秋姨娘聞言,面上閃過羞赧,突然跑著肚子下跪,「夫人是個心善的,婢妾感激不盡無以為報,他日若生下孩子,願養在夫人膝下!」
沈氏驚呼一聲,根本想不到她會來這一出。
她眼神透著決絕,咬著唇,「婢妾知道夫人最近心中難受,二姑娘被當庶女養大又傻了十年,三姑娘雖是你養大的卻是李姨娘所出。侯府多年來沒有嫡子,侯爺在外面受人詬病已久。妾思來想去一切以侯府為重,請夫人成全。」
沈氏回過神來,眼神驚疑不定。秋姨娘這個人平日裡最是討人厭,絕不會自己主動提出把兒子養到軒庭院來。難道是侯爺的意思?
侯爺是在可憐她嗎?
她悲從中來,夫妻多年她等來的竟然是憐憫。
裴元惜示意香芒去扶秋姨娘,「秋姨娘這是做什麼?你明知道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金貴,你還跪在地上?你是想讓別人以為母親是個磋磨妾室、強奪妾室子嗣的惡毒主母嗎?」
秋姨娘巴巴地看向沈氏,「夫人,婢妾是心甘情願的。」
沈氏看向自己的女兒,女兒的婚事現在是她心頭的一根刺。如果真做最壞的打算,那麼她應該再為女兒做些什麼。
如果她有一個親自養大的兒子,那這個兒子就會成為女兒將來的依靠……
她有些意動。
秋姨娘重新坐下,低著頭撫摸著肚子。
一室沉默,各懷心思。
裴元惜問:「秋姨娘,你真的願意把孩子送給母親撫養?」
「婢妾願意。」
沈氏目光複雜,望著裴元惜嘴唇嚅動幾下,終是什麼也沒說。如果元惜同意,她就同意養著這個孩子。
裴元惜又問秋姨娘,「你若真把這個孩子送給母親撫養,你能保證以後不見他更不會告訴他你是他生母嗎?」
秋姨娘錯愕,這怎麼可以?
「二姑娘,婢妾不會常來的。只要能偶爾見見哥兒,看著他健康長大婢妾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你連這點都做不到,你把孩子送到軒庭院是何用意?你把我母親當成什麼?免費的奶媽子嗎?而且還是一個可以給你兒子高貴出身的奶媽子。而你只管生不管養,卻有一個記在嫡母名下的兒子。等這個兒子長大後,你坐享其成榮華富貴,對嗎?」
沈氏心一凜,複雜的眼神微冷。
秋姨娘不想裴元惜說話如此不留情面且如此犀利,一時之間什麼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駁,「二姑娘,你怎麼能這麼想婢妾,婢妾一番苦心為侯府著想,為侯爺著想,你怎麼能這麼說婢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