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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若溫婉的臉上略有薄怒,「四妹妹自己想做妾何必扯上我,我又不想做妾。」
趙姨娘面色微黯,若能嫁個好人家做正頭娘子誰也給人做妾。她黯然傷神中,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裴元若低語,「姨娘,我沒有那個意思。」
「姨娘知道。」趙姨娘擠出一抹笑,「你能這麼想,姨娘很欣慰。姨娘以前想岔了,還想著送你入宮。如今姨娘想明白了,宮裡的妃子說到底還不都是妾。既然是妾,有幾個好下場的。姨娘現在只盼著你嫁個好兒郎,舒舒服服地當個正室夫人。」
說到嫁人之事,裴元若難免害羞。腦海中不知是想到什麼人,悄悄紅了臉頰。
宣平侯是一家之主,他的話自然是做數的。
康氏沉默一會兒,終是嘆息道:「不破不立,如此也好。」
裴元華眼裡儘是恨意,那恨藏都藏不住,「父親,您事事都替二姐姐想得周全。您眼裡只有二姐姐一個女兒,我怎麼辦?」
「為父說過,侯府會養你一輩子,錦衣玉食皆由著你。」宣平侯的話低沉暗啞,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然而裴元華並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猶在那裡恨意滔天,「錦衣玉食?父親您說得真好聽。同樣是您的女兒,為什麼二姐姐能當都督夫人,而我只能做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憑什麼?」
她怒視著裴元惜,「都是你!你為什麼要好起來?你如果還是個傻子,父親最疼的女兒就是我……我才是那個嫁入高門人人羨慕的人……」
裴元惜冷冷看著她,「我並沒有擋你的路。你走你的路,我走的是我的路,我們從來就沒有同路過。」
「怎麼沒有?要是沒有你,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
康氏聽不下去了,什麼叫是她的?如果不是元惜,大都督根本不會多看他們侯府任何一個姑娘一眼。四娘的品性……也左了啊。
宣平侯失望至極,「你二姐姐說得對,你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他覺得他的二女兒和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不,我們都是您的女兒,哪有什麼分別?」裴元華大喊,她什麼都沒有了,便是想給自己的姐姐做妾都這麼難嗎?她又不能生孩子,二姐姐為什麼容不下她?「你們都偏心她,你們都向著她,為什麼你們不幫我,為什麼?」
她的指責讓康氏無言以對,宣平侯更是沉痛無比。
世間之事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既生嫡庶,便生而不同。既有聰明平庸之別,自會將人分三六九等。
裴元惜道:「你非要問個清楚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好瞞你。」
「元惜……」宣平侯輕輕搖頭。
「父親,你瞞著她真是為她好嗎?她會仗著自己的不幸得寸進尺,今日她想跟我去都督府做妾,明日她還不知又生出什麼心思。我和父親一樣可憐她同情她,但我不願意慣著她。」
裴元華面色一變,「你……你是什麼意思?你們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康氏痛下決心,「元惜說得對,這個惡人我來做。元華……你父親都是為你好,你兄長也願意以後照顧你,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因為你的身體……不止是不能生養,你父親或許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一語畢,她像是耗盡所有的力氣。
裴元華不敢置信,問宣平侯,「父親,祖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我會死……我是不是會死?」
宣平侯沉痛點頭,「元華,太醫說了。你要是放寬心還是能長命的……」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我會死……我是不是會和姨娘死的一樣慘一樣難看……為什麼會這樣?我就是想變得更好看一些……」
裴元華歇斯底里地哭喊著,回答她的是所有人的默然。
正月十六,宜嫁娶。
花轎出侯府時,裴元惜突然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出嫁女不能回頭,上一世她一心奔著自己的計劃從未想過回頭看那些人一眼。她曾經以為是生命過客的家人,這一世倒是生出許多或深或淺的牽絆。
幾世為人,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當淡淡的惆悵漫上心頭時,她竟然很想回頭看一眼。
十里紅妝惹人眼,風光大嫁動京城。
不知有多少人艷羨,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
花嫁繞長街而行,駐足觀看的百姓不時發現驚嘆之聲。驚嘆那晃花眼的嫁妝,驚嘆前頭那開路的儀仗,更驚嘆護嫁的柳衛。
哪家女兒出嫁能如此風光,怕是皇后也不過如此。
人群之中有一道嫉恨驚恐之聲:「她竟然還是嫁了……為什麼她還能嫁給公冶楚?我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是一道女子的聲音,白衣加白色的帷帽,端地是一個書香貴女的裝扮。她的聲音湮沒在世人的議論聲中,誰也沒有注意聽。
花轎內的裴元惜心情起伏,她算是兩次同嫁一人。比起第一次時的平常心,這一次竟然生出許多道不明的思緒。
想到自己再次嫁的那個男人,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塵埃落定之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註定,又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宿命,她好似只能嫁給那個男人。
前世種種如走馬觀花,觀的人是她,亂了心的人仍是她。
花轎落地時,她的心高高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