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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惜的話讓他停住腳步,他陰鷙的眼神不掩恨意,「景仰傾慕我?他們哪裡是在稱讚我,不過是畏我國公府的威名。國公府一朝落敗,我便如同長街的過街老鼠一般,誰還記得我曾經是誰?天下人天下事,唯當權者為大。好比公冶楚那等殘暴之徒,卻能高高在上,又置世人於何地?」
公冶楚殺盡商氏皇族,天下百姓朝中眾臣一個個裝聾作啞。若如陳陵的妹妹所說,將來公冶楚還能坐上龍椅稱帝。
這世間哪有公平可言?
既然如此,他要那好名聲有何用?反倒不如學那陰險狡詐之人,痛快一日是一日。等報了家仇,一切再從頭來過。
宣平侯府的這位二姑娘何嘗不是趨利逐波之人,不是為權為勢為富貴,以後又怎麼會嫁給公冶楚?
「裴二姑娘自是不會認同我說的話,想必你心中真正傾慕的是公冶楚那樣的男子吧?你傾慕的是他的人嗎?我看未必,你必是看中他的身份權勢。」
「我不喜歡公冶大人。」她說的是實話,「公冶大人也不喜歡我。」
程禹冷笑,「試試看便知。」
裴元惜看著他,單憑長相而言他無疑是很出色的。除去公冶楚,他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的男子。「我聽人說過,以前程公子若是出行,東都城多少姑娘湧上街頭想一睹公子的風采。她們若知那個驚才絕艷的世家公子,如今不過是個挾持女子威脅他人的歹徒,不知該有多傷心?」
「她們自傷心她們的,與我何干?」程禹滿不在乎,眸底的那一絲悵然逃不過裴元惜的眼。
「程公子真的不在乎嗎?時至今日,你仍是多少人的春閨夢裡人。你可知有多少人替你惋惜。曾經你唾棄那些紈絝子弟,斥他們不學無術。你不與奸邪之人為伍,一身清正如同清風朗月。如今你摒棄曾經的自己,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你真的開心嗎?」
程禹臉一沉,「說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我不知道有多開心,看到你們不開心我就越高興。你不是傾慕公冶楚嗎?你費盡心機同皇帝交好,還讓皇帝認你為乾娘,你不就是想趁機親近公冶楚?若是你現在成了我的人,你猜公冶楚還會不會要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將她欺近。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自己真的要了她,那麼她的鳳命依附的是誰?
裴元惜的瞳仁中倒映出他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她用一種同情的目光回視著他,那同情中還有幾分憐憫。
「最無用的男人,才會以征服女人為樂。程公子以為這麼做,我便無路可走嗎?」
「怎麼?你不會是想以死保清白吧?」程禹的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她搖搖頭,「不會。任何東西都沒有我自己的性命重要,我也不會因為失去清白就覺得活不下去。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從一而終之人,更不可能因為曾經委身於你而對你死心塌地。」
「你……」程禹眼中的嘲諷實實在在變成驚訝,「你可是侯府出來的姑娘,竟然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女子以男人為天,你不從一而終,不忠貞自己的男人,你想做什麼?」
「我只是我。我為何要以男人為天?你們男人有把自己當成天嗎?你若真當自己是天,那便應該頂天立地無愧於心,如此下作逼迫一個女子,口口聲聲說著要報家仇,行的卻是小人之事,你配為天嗎?」
她神情依舊平靜,說出來的話不徐不緩卻一字一字清楚無比。
程禹驚訝之色轉為陰鷙,已然欺到她的眼前。她的眼神無懼,靜靜地看著他。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她並不喜歡。
兩人對峙一會,程禹突然笑了。
「好一個不以男人為天的女子,是我孤陋寡聞了。」
被人唾棄又如何,昧著自己良知又如何,只要能報仇他寧願不認過去的那個自己,就這麼與自己最嫌棄的樣子同流合污。
公冶楚啊公冶楚,你只要敢來,我便讓你有來無回。
他戲謔地挑起她的一綹髮絲,在手中把玩著,「既然如此,我們便安置吧。」
她望進他的眸中,「你不會的,你是程禹。便是你如今落魄,活成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我知道在你的心裡,你始終是那個才貌雙冠的程世子。」
他瞳孔微縮著,似有暗光眸中黯然而過,「程世子?呵……我還是什麼程世子?我不過是個家破人亡的喪家之犬……」
她不再言語,只平靜看著他。
他慢慢遠離她,目光變得有些複雜,「裴二姑娘是個聰明人,好生待著吧。」
在他走後裴元惜輕輕吁出一口氣,這才有心思打量屋子的布置。一應家具倒是齊全,桌椅床櫃的木料皆是中等。屋子收拾得很乾淨,被褥等物聞著一股漿洗晾曬過後的陽光氣息。
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應該離東都城很遠吧。
她想著祖母他們,必是早就獲救。不管報不報官,父親定是會來救自己的。還有她的重兒,一定會來救她。
至於公冶楚……
她甩甩思緒,慢慢走到窗前。自己沒有行動受限,門窗也沒有封死。程禹如此放心,證明自己是絕對逃不出去的。
從窗戶往外看,似乎是一處莊子。隱約可見遠處的田地和低矮的屋舍,入目所見的人影皆是農家打扮。
門被從外面推開,帶她來的那個婆子進來。幾日相處,她知道這個婆子姓何,人稱何嬸。一路上何嬸倒是沒有為難她,甚至還有幾分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