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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家布料莊子是他的產業,世人只道他殺戮殘暴,卻不知能坐上他這個位置的人僅憑鐵血冷麵是不能夠的,還需強大的財力支撐。據她所知他的產業遍布凌朝,這些產業帶給他無數的錢財還有各地的情報。
酒樓上下兩層,樓下正中設有小戲台。戲台之上擺放一桌一凳,桌子後面坐著一中年儒生模樣男子。
男子一拍醒木,中氣十足說起書來。說書聲傳到二樓,裴元惜臉色漸起變化。這一出名為《傻後傳》的故事,傻女一朝清醒後嶄露頭角,被帝王看中立為皇后。
故事的傻後說的好像是她,那為帝的男人顯然是影射公冶楚。當然故事背景不會是當下,除去傻女和皇帝之外,情節出入也較大。
饒是公冶楚如今還未稱帝,寫故事的人盡力避開許多雷同之處,但凡是有心之人想到的都會是他們,這樣的故事竟然還有人敢講。
公冶楚眉峰聚攏,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在他剛起身時,她立馬攔住他,「大人,不可!」
他一身煞氣,已然是動了殺意。她攔在他的面前,無視他渾身的寒氣與他對視。他的眼神晦暗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黑沉沉欺壓過來讓人喘不過氣。
血洗太凌宮、滅門衍國公府、殺光朝野上下不平之人。登基後更是雷霆獨斷,以強勢之態排除異己穩坐皇位,她完全相信他的手上不介意再多幾條人命。
他冷睨著她,「你不在意嗎?」
她不在意,故事而已。無論編撰者居心何在,故事始終只是故事。「大人若殺了這說書人,只怕正中幕後之人的算計。」
「那倒正好,有一個殺一個,有一雙殺一雙。」
「不行!」她看著他,目光堅定,「大人以為自己是天下的主宰嗎?你可以殺他們,但你能殺盡天下人嗎?」
他眼中暗涌翻動,煞氣駭人。
裴元惜覺得很冷,冷到透骨。她不是什麼心善之人,她原本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遇事時卻很難做到。
「說書人不過是討口飯吃,他家中定有妻兒老小。你殺了他,他的家人呢?你是不是也要殺光他們?萬一你沒殺盡有漏網之魚,定會有人像程世子一般日後找你復仇,你該如何?我知道大人並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一個可以不屑,兩個也可以應對,倘若這些人聯合起來,大人以為真的好對付嗎?」
「殺人容易,得人心卻是不易。大人不在意身後史書評說,也不在意世人詆毀或是讚譽,可是你的子孫後代在意。論權謀之術我自然不懂,但我知道真正的盛世定然是君王通達百姓自在。若因一言一行而怕丟了性命,朝野下人哪有人敢說真話。耳目閉塞的皇帝聽到的都是諂媚恭維,這樣的君王遲早會淪為亡國之君。」
她表情緊繃而認真,越發絕色逼人瓊姿花貌。
公冶楚聲音清冷,「你倒是膽子大,你就不怕我連你一起殺了嗎?」
他殘暴無情雙手沾滿血腥,他夜不能寐以血鎮壓。然而他身上卻有許多違和之處,他喜甜厭苦任性至極,他害羞內斂感情乾淨。
上一世,裴元惜不敢問自己這個問題,因為從頭到尾她都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過客。她不敢和任何人產生感情,更不敢愛上某個人。
從剛開始她單方面的熱烈追求,到後來的虜獲他的心意。曾經有過無數的瞬間,她在他漸漸情深的眼神中提醒自己不能動心,又在他偶爾臉紅時沉迷。
世人皆知他性情冷漠視人命如草芥,懼他權勢如天殺伐果決。卻不知他會在吃藥時撒嬌,在睡醒時懵懂。
他撒嬌的樣子極是可愛,待她許下無數好處時才彆扭皺眉地把藥喝下去,又會在她餵他果脯時神色滿足。他睡醒時毫不設防,俊美無害如同不經世事的如玉公子。
這樣的男人,她不怕。
「大人若是現在殺了我,其實未償不是一件正確的事。因為我若早死了,便不會嫁給你,也就不會生下重兒。他也就不會穿越時空來到我們的身邊,你也不用對他心軟。或許輪迴再一世這個時候,你應該已經登基為帝。沒有兒女情長,不被任何人感情牽絆。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暴君也好明君也罷,皆隨你心意而定。」
她慢慢閉上眼,一副任君取命的態度。
半晌沒有等來他的殺意,她重新睜開眼,不期然對上他暗潮洶湧的眸光,潮湧漲落之間翻雲覆雨。
如果沒有她……
不,不可以。
他心生恐慌,大力將人拉入懷中緊緊擁著。洶湧的暗潮中,他似乎看到那個心如死灰的另一個自己。縱然她心不甘情不願,他也不會放手。
「不要怕我。」
她心頭巨震,沒有掙扎。
如果她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或許她的心態會完全不一樣。這樣一個冷漠的男人,誰能想到他真的會動情。而那個始終不曾託付真心的自己,才是真正涼薄無情之人。
上一世她清醒後即知自己的使命,為了回去對他展開的熱烈攻勢。她出盡風頭引他注意,她為他做的一切包括財力上的支持和感情上的毫無保留,誰能知道全是假的。最後她的虛情假意換來的是他的似海深情,這樣的她何其卑鄙,理應感到羞愧。
所謂的夫妻相愛,不過是她的有意為之。在她死後他深信不疑,他們的孩子也堅信自己的父母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