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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色翻黑吐墨,偶爾乍現幾點星光。一寸寸的暗涌中包容著世間萬物,慢慢磋砣出萬物復甦的光陰。
天漸明,人未睡。
公冶楚一字一字聽得極為認真,他反覆詢問,尤其是關於裴元惜的事。商行的訴說與他的夢境對上,他悵神許久。
商行年少,從初開始的興奮到後來被反覆的問詢,已經是困意不止。他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問自己可不可以和娘相認。
「不行。」公冶楚想也未想。
在事情沒有完全清楚之前,他不想橫生事端。
商行困得不行,「好,我聽爹的。」
他可不是聽爹的,他是太了解自己的親爹。他爹是天下之主,是說一不二的帝王,萬一一個生氣傷到娘,他豈不是罪人。
「我好睏。」
「去睡吧。」
聽到這句話,商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腦袋有些懵懵地想到之前娘才叮囑過他,那些事情不能告訴爹。現在爹明明已經相信他說的話,卻又不許他跟娘相認。
身為他們的兒子,他覺得好難。
不想了。
還是睡吧。
好睏。
第53章 乾娘
皇帝不早朝,臣子們司空見慣。空蕩蕩的龍椅有沒有坐人都一樣,該上折的上折該彈劾的彈劾。
今天倒是奇了,有好幾位文官彈劾宣平侯。斥責他教女無方,縱容自己的女兒仗著陛下的恩寵胡作非為。堂堂天子豈是街頭賣字畫的窮書生,陛下竟然也由著裴家二姑娘胡鬧。
能站在慶和殿議政的文官,基本都是十年寒窗苦讀科舉出仕。他們最在意的是文人的名聲,是清流最看重的清貴而不俗氣。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拋頭露面開個鋪子倒是不足以讓人說三道四,但是像裴二姑娘這樣膽大妄為的他們沒有見過。
他們義正言辭,言之鑿鑿,只把裴元惜說成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是動搖天子龍威的罪魁禍首。
宣平侯鐵青著臉,頭隱隱生疼。
他一夜未睡,昨夜裡秋姨娘腹中的死胎遲遲下不來。他和沈氏就在外面,聽著那一聲聲悽厲的聲音,當時他的頭就疼得厲害。
天快明時死胎才算是下來,穩婆嚇得尖聲大叫,產房裡亂成一團。他青著臉闖進去一看,饒是他是習武的成年男子,還是被那一團血乎乎的東西給駭得倒吸涼氣。
那團東西原本應該是他的孩子,模樣上已經是個嬰兒,卻是怪異至極。烏青烏青的還生了三隻手,更可怕的是雌雄同體。
他駭得不輕,勒令所有人不許外傳。命人將那死嬰埋了,任憑秋氏哭得有多傷心他都不為所動。讓她好好養身體,實則是將她禁足。
一個如此,兩個如此。侯府統共就幾個姨娘都能鬧得那般烏煙瘴氣,不知別的府上又會有多少腌臢之事。
後宅的妾室,他真是怕了。
那些文官你一言我一語,那語氣之輕蔑、口氣之痛恨,一個個看上去義憤填膺痛心疾首,像是已然斷定裴元惜是蠱惑君王的禍水。
宣平侯寒著一張臉,他的元惜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這些人簡直是欲加之罪。他知道眾口難駁,索性一字不駁掀了朝服跪下來。
公冶楚一個冷漠的眼神過來,文官們的聲音小了一些。他微微一拂袖子,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天下學子,皆是天子門生。陛下贈言鼓勵有何不妥?」
「大都督,此舉有損陛下威嚴……」一文官壯著膽子回話,被公冶楚冰冷的目光一掃,立馬低頭。
公冶楚又冰冷道:「陛下愛戴百姓願意紆尊降貴與民同樂,這是好事。」
百官們揣測著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他這是在縱著陛下胡來,行的是捧殺之法。
皇帝年少,被他如此縱著遲早成亡國之君。到時候他登基為帝名正言順,天下百姓皆道商氏昏聵,誰還在意他曾經血洗太凌宮幾乎屠盡商氏皇族一事。
很多人自以為猜透公冶楚的心思,再看宣平侯時便帶了幾分閃躲。別看裴家二姑娘正值聖寵,萬一哪天改朝換代,第一個倒霉的就是裴家。
散朝時可窺見一二,不少人不敢同宣平侯靠近。便是以前同宣平侯交好的中書令張大人都故意行慢幾步,落在他的身後。
反倒是洪將軍大大咧咧,一點也不避諱地同他一起。「看把他們嚇得,不就是被彈劾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宣平侯瞥了張大人一眼,心裡其實是有些失望的。但是他知道不能怪張大人,人之常情而已。他們在朝堂為官,身後是父母妻兒和家庭。行差踏錯一步,連累的是家中老小和全族,又怎能不小心謹慎。
「洪將軍你還是離我遠些的好。」
「我怕個屁!」洪將軍的聲音本來又大,嗓子那麼一吼幾乎前後左右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我家寶珠可是同你二女兒一起開鋪子的,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這人做不出那等見風使舵兩面三刀的事來!」
宣平侯以前一直不太願意結交洪將軍,不僅因為對方早前總是踩低自己的女兒,還因為對方空有武力機謀不足。
「洪將軍,此事不是兒戲。你若有難處隨時可以同侯府斷絕往來,裴某絕無怨言。」
「說什麼屁話!我洪某怎麼會是那樣的人。裴侯爺你放心,我可不像有的人一樣貪生怕死,我們洪家無論男女老少就沒有一個孬種。」洪將軍說著,故意斜視那低頭羞愧的張大人,「我們女兒開的琴行我還沒看過,走,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