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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嬸出來看到她們,眼神微閃。
裴元惜坐在小板凳上,裙擺被她掖起半點沒拖在地。她坐姿隨意,眼神平和而淡然。周遭矮牆黃土,她像是遺落在荒涼之地的明珠。
遇事不驚,隨遇而安,這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們公子。
「姑娘,這可不你做的活。」
裴元惜將手中的豆子挑揀完,「我也做不了什麼活就是閒著無聊,左右無事總不能大白天的在屋子睡覺,還麻煩嬸子替我尋一身這裡姑娘做活穿的衣裳。」
何嬸越發滿意,很快替她尋來一身乾淨的衣裳。
深藍底白花的棉布大襟襖子,配著深藍色的褲子,還有一方藍色繡花的頭巾。再是尋常的衣服也難掩她的長相和氣質,但她這麼一換好像一下子拉近與別人的距離,那兩個婦人看她的眼神明顯親近不少。
她初時確實是想打探消息,見何嬸放心自己同她們待在一起,便知道從她們嘴裡是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閒著也是閒著,聽人說說鄉土趣事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山裡的太陽好像格外讓人覺得溫暖,她與婦人們挑揀完豆子又一起曬乾菜,婦人們的話也比之前更多。
翻地開荒的人在不停變化,應該是換了一批又一批,她大約猜到程禹讓那些漢子不停勞作的目的。
人閒易懶,一懶便沒有鬥志。不僅沒有鬥志,怕是真要有什麼事體力跟不上。
一天的功夫,她發現莊子明顯多了一些人。那些人進進出出,伊然比昨日多了好些生面孔,瞧那些人走路的姿勢都不像是普通的農夫。
再過一天人更多了,那些人風塵僕僕不知從何處而來。他們在莊子裡來來去去,有些人留下來,有些人匆匆離開。
程禹這兩天沒有再出現,不知是在莊子裡還是已經出莊。
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一個高個子黑臉大漢身上,那黑臉大漢恰巧也朝她看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好像「滋」一聲後各自收回。
黑臉大漢,可以。
真狠。
公冶楚方才那一瞬,已然瞧清她如同村姑般的裝扮。略顯臃腫的襖子,不顯土氣反倒像是一片蕭條之中乍然開出的一朵花。
既然換了襖子,腰有必要勒得那麼細嗎?
……滴個親娘,哪裡來的仙女……他身邊同樣黑臉長著鬍子的漢子驚呼,「可真他娘的水靈!」
公冶楚聞言黑臉,當然鬍子大漢肯定瞧不出來。伸著脖子拿那雙不大的眼不停地往院子裡看,差點撞上前面的人。
「胡兄弟,那娘們長得真好看。老大說了,這事若是成了咱們都成了那麼有功之人,到時候要封要賞好處少不了。我就要那娘……知道公子肯不肯?」
「別想了,那不是你該想的人。」公冶楚聲音粗沉,還帶著濃濃的北地口音。
鬍子大漢一聽,黑臉滿是失望,「你說得也是,能留在公子身邊的美人,說不定是公子屋子裡的人。」
他不死心地又看兩眼,「以前我聽人說過真正的大人物是不吝嗇把自己的女人賞給手下的,只要我們立了大功,肯定能討得來想要的賞賜。胡兄弟你身手好,你就不想嗎?」
公冶楚臉更黑。
鬍子大漢嘿嘿一笑,「胡兄弟,你肯定也想。不是有句老話說那什麼花下死,變成了鬼也值。要是讓我和那娘睡一覺,我死了也值了。」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感覺全身發冷好像真要死一樣,嚇得連忙反口,「老天爺在上,我就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裴元惜自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似乎感覺那人身邊的人一直在看她。那目光很是讓人不太舒服,再抬眼的時候那行人已經從院子過去了。
婦人們一邊幹著活,一邊也朝外面看。
「又來這些個後生,雅兒姑娘怕是更不愛出門了。」一個婦人道。
裴元惜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還沒有問,婦人們便說起這雅兒姑娘。雅兒姑娘是何嬸的女兒,一直當成小姐養大的。
雅兒姑娘是莊子裡最好看的姑娘,不知多少漢子愛慕她。她不勝其煩,平日裡除了在程禹的院子裡當差並不常出門。
裴元惜在聽到她們說她眼光高時,心下一動。
眼光高的姑娘,有的是真的看不上身邊的人,有的則是心有所屬。就不知那位雅兒姑娘,是哪一種。
不遠處翻地的人又換了一批,裴元惜打眼看去,看到熟悉的黑臉大漢。黑臉大漢使著鋤子,瞧著竟然像是一個常年幹活的人。
她望著近在眼前的山,突然失笑。
黑臉大漢和村姑,他們還真可以。
月白長衫的公子優雅踱步進來,給低矮的院子平添一抹亮色。程禹往院角一看,眸中帶著幾分深思。
她一邊晾曬乾菜,一邊聽著婦人們說話,嘴角始終含著笑意。那笑如這冬日暖陽,分外的令人舒服。
何嬸旁觀她兩日,越發對她的踏實感到滿意。身為程禹身邊得用的人,何嬸自是將她的舉止事無巨細地匯報給自己的主子。
程禹聽著何嬸對她的誇獎之詞,說她不嬌氣是個過日子的,說她從容淡定與他最是般配。他心道此女狡詐,不知耍什麼花招。
明知她故意同莊子上的套近乎是別有用心,他還是驚訝於她此時的樣子。尋常民間女子的衣服 ,烏黑的發編成大辮子垂在一邊,頭上包著一方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