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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麼如果。」她眼中已以有淚,「你剛才不是說沒有如果。雖然活著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死卻只有一條路。可是再多的路又如何,路上沒有你,我一個人又該往哪裡走。」
「我們不能把重兒一人丟下。」
淚水滑落,她哽咽道:「他大了,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們不可能陪他一輩子。以前是我丟下了你,這一次我想陪在你身邊……」
「好。」他作勢攬她,卻是一掌擊在她頸後。
程禹拼命搖頭,「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
「程世子,我夫人向來信守諾言,她必定不會為難那些人。」公冶楚將她交給柳衛,「你們帶夫人出去,快點走不要回頭。」
「大人!」柳衛們齊齊跪下。
「這是命令!」公冶楚厲聲道。「以後你們護著夫人,聽從陛下的吩咐。」
程禹冷笑,「想不到公冶大人還是一個情種。我還以為你對小皇帝是虛情假意,沒想到你還真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了。」
柳衛們還不肯走,公冶楚出劍。
「你們若不走,我只好出手了。」那劍不是對著他們,而是對著他自己。
做主子的如此相逼,上令如山不可違,柳衛們只好帶著裴元惜離開。他們扶著她,腳步生風一刻不敢停歇。
柳則見他們出來,卻不見自家大人。
「你們說什麼?大人一人留在裡面?」他大驚失色,忙命人安置裴元惜,自己匆匆便要下秘道。
這時通天台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地宮炸了。
爆炸之聲震耳欲聾,裴元惜被震醒過來。她茫然地眨著眼,轟隆隆的聲音像是在她心上碾過去。沉沉悶悶,痛到無法呼吸。
「公冶楚!」
她跑著哭著,像個瘋子。
滔天的黑煙竄向天空,百姓們不知所以紛紛奔走相告,不少人也朝濃煙四起之處跑去,惶惶然打聽發生何事。
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前世今生場景交錯,那個冷漠彆扭的男子,那個世人口中的殘暴君王。他會在自己表達愛意時靦腆紅臉,他會在自己死後故劍不忘孤獨終老。
不到生離之時,焉能知死別之苦。
心寸寸被剝離,痛到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上一世先走的是她,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是他。而這一世他先走了,她被留了下來。
她不知道在自己死後阿楚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活下去的,被留下來的那個要承受什麼樣的絕望煎熬。往後餘生別說是活下去,便是想一想都覺得鑽心刺骨。
火光沖天,濃煙遮漫。
「公冶楚!」她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每喚一聲心便更痛一分。
通天台附近有兵士把守,自是沒人會攔她。
她衝進去,被面如死灰的少年一把扶住。
「娘,娘,你沒事……我爹呢,他是不是也沒事?」少年俊秀的臉上沾著煙火,明黃的龍袍遍布髒污,一雙手更是血肉污濁。
她的樣子悲慟絕望,商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爹……他在裡面?」
「重兒……」
母子二人緊緊抱在一起,望著火光之處悲痛欲絕。
「大都督!」
「大人!」
柳衛和兵士們不停尋找著,妄圖在那些灰燼和濃煙火光中找到些什麼。這麼厲害的爆炸,別說是血肉之軀,便是銅牆鐵壁也會被炸得粉碎。
裴元惜慢慢站起來,朝著那火光走去。
「娘!」商行拉著她,哭得傷心。
她茫然四顧,表情迷失。
「娘,你不能去!」少年哭得可憐,「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爹已經不在了,你要是再走了我可怎麼辦?」
他是為了娘來的,他沒有想過會失去爹。難道他命中注定雙親缺失,身邊只能有他們其中一人嗎?
「我……」她剛是想做什麼,「我想找一找……」
找什麼呢?
屍體碎片嗎?
心又開始痛起來,一想到此後她的生命中不會再有那個人,便覺得籠罩著天際著的濃煙怕是永遠都不會散去。
「你爹那個人從來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明明他是一個多麼讓人害怕的人,可是我卻覺得他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比我當初還要傻……」
「娘……」
「我以前丟下你們,我以為自己能回去,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被留下的人是如此痛苦。這樣的痛我應該嘗一嘗……好叫我也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滋味……」她呢喃著,扶著兒子的手又朝那些灰燼走去。
灰燼之中有磚塊有鐵片,有被熔掉的金銀。除去這些,還有殘存沒被燒毀的人骨。她找到一塊燒焦的碎布,久久凝噎。
「對著一塊碎布,也能哭得這麼傷心,我要真死了你可怎麼辦?」熟悉的聲音,像是從身後傳來。
她不敢回頭,生怕是自己幻聽。然後她聽兒子歡天喜地的喊爹,這才僵硬著慢慢轉身。
漫天的濃煙之中,身長玉立的男人滿身塵污,身上散發出難以言說的氣味。明明是狼狽至極的模樣,她卻覺得此時的他宛若從天而降的神。
「公冶楚!」
你沒死。
公冶楚的左手邊是拉著他不放的兒子,右手攬著撲過來的妻子。「家有妻兒憐小無依,我怎麼敢死。」
商行哭得更是厲害,淚眼中卻是歡喜,「爹,娘,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們一家人以後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