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商行臉上的歡喜漸漸黯淡,爹還是不相信。
是啊,誰會相信呢。
他一臉憂傷,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獸。
公冶楚的心再次微起波瀾,鬼使神差般道:「那你說說多年以後是什麼樣子的,這天下姓什麼?」
商行重新高興起來,一抹臉上的淚水,「當然是姓公冶!」
爹滅了商氏後登基為帝,根本沒有商行這個人,也沒有什麼景武帝。他不知道為什麼會不一樣,葉玄師說逆天改命變數太多,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他的到來發生翻來覆去的改變。所以他什麼都不能插手,什麼都不能干預。
公冶楚看著他的眼睛,那浸潤過淚水的漆黑瞳仁像純淨的玉石,在靜靜的水裡安然地閃爍著光華。
這雙眼太過清澈,沒有半絲虛偽。
「公冶?你說姓公冶?」
「對啊,當然姓公冶。爹你這麼有能力,商家人都死光了,你不當皇帝誰當皇帝。你可是個好皇帝,百姓們都誇你,誇你是百年明君。」
有人夸,自然就有人罵。爹的名聲毀譽各半,罵的人極恨。說爹是豺狼虎豹說爹心狠手辣,還說爹是暴君必將流傳千古罵名。
公冶楚冷笑,小皇帝編瞎話都不忘奉承他。
百年明君?
怎麼可能會有人稱讚他?
自古以來江山更迭,奪位者哪個不是被罵到罄竹難書,後史記載哪個不是背負罵名。縱使再勵精圖治,也難逃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陛下故事編得不錯。」
商行又哭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讓爹相信他的話,心裡很難過。他過來的時候十歲,算起來比真正的商行還小一歲。
關於爹和娘的事,他都是聽說的。他從小沒有見過娘,是爹一手把他養大的。好不容易找到娘,一家人卻不能團聚。
「爹,我沒有騙你!你真是一個好皇帝,雖然現在你還不是,但我相信你以後肯定是的。我知道是因為我的出現,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原來是沒有商行的,也沒有什麼景武帝……」
他還緊緊抱著公冶楚的腿,如同撒賴要糖吃的孩子。那雙清澈眼眸中的哀傷和孺慕一覽無遺,有那麼一瞬間公冶楚覺得他不像說慌。
真是瘋了。
公冶楚想。
「陛下,放開。」
「不放。」商行瓮聲瓮氣,帶著哭過之後的鼻音。
公冶楚倍感無奈,「陛下若不放開臣,臣怎麼去幫人。」
乍聞此言,商行從地上爬起來。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已然是笑得酒窩深深,「真的嗎?爹,你真的要幫娘?」
「臣幫忙可以,陛下不許再叫臣爹,也不許叫裴二姑娘為娘。」
商行臉一垮,「知道了。」
我不在人前叫,我在人後叫總可以吧。
他得意地想著,跟在公冶楚的身後。公冶楚回頭打量他的衣著,目光極是不贊同。他撇撇嘴,忙催著太監給他更衣。
——
宣平侯府的門外,那李義還跪著。
身後青龍書院的學子們交頭接耳,三三兩兩地議論著。好事的人圍得更多,引來不少世家大戶的下人。
眾人都好奇不已,有人打賭裴家的嫡女必會嫁定李義,畢竟名節大於命。
從日頭漸正,到日頭偏西。圍觀的人來來去去,卻是不斷地增加。一直到近酉時,侯府的門終於開了。
人群中議論聲立止,所有人齊齊伸著脖子朝前看,想看清楚出來的是誰。
出來的是雲嬤嬤,一臉嚴肅眼神凌厲。目光如刀般掃過圍觀眾人,落在下跪的李義身上。眾人暗道,不愧是侯府的下人,這派頭比一般人家的老太太還要大。
「敢問李公子,可是真心求娶?」
李義心下一喜,「自然是真心求娶。」
「既然是真心求娶,為何不按禮數來?」雲嬤嬤的聲音洪亮,「李公子雖是昌其侯府下人之子,如今卻也算得上半個讀書人,焉不知兩親結好要三媒六聘。你空手堵在侯府門前,空口白牙就想娶我家的姑娘,究竟是何道理?難道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在雲嬤嬤說下人之子時李義就已經心生惱怒,待聽到半個讀書人時更是忿忿不平,最後那句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更是激起他的怒火。
憑他的才學,要不是托生在李家,哪裡輪對得到一個奴才來指責。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不過是欺他少年窮。
「是小生思慮不周,小生是一時心切唯恐壞了二姑娘的名聲。原想著有書院的幾十個同窗見證,也不算是辱沒二姑娘。」
「哼,你倒是會打算盤。且不說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此舉分明是想壞我家姑娘的名聲。你找這些同窗來不是為做見證,而是來鬧事的。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下你這樣的人放肆嗎?」
李義拱手作揖,心裡恨得要死,面上卻還保持著斯文。「嬤嬤誤會小生了,小生真的是因為良心難安才出此下策。小生自知配不上二姑娘,唯有一顆真心相待。日後必定勤奮苦讀考取功名,絕不會委屈二姑娘。」
那些學子們附和起來,一個個說著什麼莫欺少年窮,李公子有才必會高中之類的話。青龍書院的學子們很多都是寒門出身,自然會有一些想走捷徑之人。
說這些話的人一面羨慕著李義的好機會,一面也巴不得李義能攀上侯府,指不定以後他們也能跟著沾光,不枉結交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