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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溪點頭:「老人家的東西,還是留著吧。」
蕭勝天:「嗯。」
這麼說著間, 兩個人走到了這雜物間的炕前, 炕上堆積了各樣東西, 亂糟糟的, 有好的有壞的。
蕭勝天把煤油提燈遞到了顧清溪手裡,他自己便一腳邁上去,在裡面翻找。
顧清溪好奇地打量著這占據小半間屋子的大坑,斑駁陸離的牆上貼著早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年畫,炕上則堆放著黑色的陶罐,木盆子,還有缺腿兒的木凳子什麼的,都堆積了灰塵,看著破敗不堪。
「其實這些都還挺好,打理下都能用啊。」顧清溪覺得挺可惜的,她也疑惑蕭勝天一個人過得什麼日子。
「打理了擺放好了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就放這裡,反正破成這樣,也沒人要。」蕭勝天隨口解釋,說這話的時候,他正搬出來一個木箱子。
顧清溪聽著,頓時明白了。
家裡那些東西,不說到了這年頭還會不會犯事,就是打理好了,擺著,難免遭人惦記,倒不如就這麼當雜物堆著,農村人大多樸實,不懂,也不會多想。
蕭勝天搬出來的箱子是一個用破木板釘起來的箱子,破木板滿是毛刺,釘子更是扎手。
顧清溪忙上前幫著他放好了。
之後蕭勝天跳下炕,打開那箱子。
顧清溪小心翼翼地拿起來一本,卻見紙頁薄脆泛黃,上面用紅色的繁體字寫著《共和國教科書新算術》,打開扉頁,便見裡面是繁體的,豎版字,一些地方還有娟秀的蠅頭小字做批註,顧清溪懂了:「這是你奶奶用過的吧?」
蕭勝天:「是。」
他又拿起其它幾本來看,昏暗的煤油提燈下,顧清溪依稀認出,有《商務女子國文教科書》,《女子修身教科書》和《開明國文講義》,再往下面看,還有民國時期的繁體《西遊記》和《紅樓夢》等。
顧清溪看得觸目驚心,她知道,幸虧是這個時候,如果早幾年,這些翻出來,怕是一場大禍事。
只是不知他的奶奶以怎麼樣的心情把這些埋在地下,冒著風險保存下來。
正翻著,突然,她看到一本書,手便停了下來,幾乎不敢相信地將那本書拿起來。
那是一本《國富論》,繁體版的,中文的,三聯出版社出的。
這本書倒是正好和她的英文版對應上,可以中英對著看了,甚至可以讓她學習人家怎麼翻譯的。
她盯著那《國富論》看了半響
不過,她到底是放下了。
蕭勝天自然注意到了。
風吹過,便是有玻璃燈罩,那煤油燈依然是晃,晃得破敗古老的陋室中光影陸離,蕭勝天在那朦朧昏暗的燈光中望向顧清溪。
她低垂著眼,白淨的面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恬淡柔和,像是午夜時分映在牆上的一幅畫。
蕭勝天屏住呼吸,低聲問道:「你喜歡這本?」
顧清溪忙點頭:「嗯,是挺好的書。」
蕭勝天:「那送給你了。」
顧清溪:「啊?不合適吧。」
蕭勝天低首凝著她問:「怎麼不合適?」
顧清溪都不好意思直接看他:「這是你奶奶的舊物,又不是一般的書,我怎麼好意思要呢。」
蕭勝天沉默了,眸光落在那些書上。
屋子裡很安靜,煤油燈的火苗聲細碎輕微,顧清溪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
男性的呼吸和女性不同,總是沉穩而有力,仿佛裡面蘊藏著隨時迸發的力道。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奶奶的東西,以後都是要留下人傳給後人的。」
顧清溪聽得恍惚,抿著唇不敢吭聲。
蕭勝天停頓了片刻,才有些艱澀地說:「你別多想,沒別的意思,這本來就是我奶奶留給我的,放這裡也沒用,我也不愛看。」
顧清溪:「你其實可以試著看看,這本挺好的。」
《國富論》在西方經濟學的地位自不用提,而過幾年市場經濟,《國富論》的理論對本國的市場經濟發展也有指導作用,蕭勝天如果能事先研讀這個,對他來說自然大有助益。
「是嗎,講什麼的?」他低聲問。
「就是講經濟的,是英國一位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寫的,據說是自由經濟的理論基礎,西方經濟學中的聖經。」顧清溪低聲勸說:「咱們中國人當然不稀罕這個,不過看看西方人那一套,可以知道人家怎麼搞的。」
蕭勝天拿起來那本書,翻著看了看,卻說:「這字密密麻麻的,還是繁體,看著頭疼。」
顧清溪:「你耐心點,這個真挺有用的。」
蕭勝天抬眸:「那你去看吧,研究明白告訴我,我自己哪有時間讀這個。」
顧清溪看他:「你就是哄我。」
蕭勝天:「對,就是哄你,別人我才懶得哄呢。」
顧清溪忍不住抿唇笑了,他知道他是想給自己東西,想對自己好,就是那種自己有什麼都恨不得拿出來不顧一切給自己的好。
但有些東西,她確實不合適要,比如這本書,是他奶奶的遺物不說,以後再過些年,怕是有些價值。
蕭勝天道:「你先拿著吧,我剛才冒失了,就當我給你賠禮道歉的,好不好?」
夜色中,少年的聲音低低的,甚至帶著幾分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