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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記得偶爾間看到的道邊老奶奶,她用乾枯的手捂住布滿皺紋的臉大聲嗚咽,指縫裡蒼白的幾縷發在寒風中瑟縮。
時候她偶爾間會猜想,是什麼樣的委屈讓一個老婦在路邊那樣嚎啕哭泣,這種琢磨和這幅畫面成為她少女時期記憶的一部分。
顧清溪沒想到自己有機會重新走這一條路。
她走得不快,走得小心翼翼,避開腳底下凍僵了的泥冰混合,又小心地提著那兩個大尼龍網兜,免得那窩窩頭蕩來蕩去撞著她的腿。
她緩慢地走,一邊看著路邊的風景,一邊回顧著自己後面的那些人生。
身後響起來一陣洋車子鈴聲,這鈴鐺聲來得急,顧清溪沒多想,趕緊躲在路邊。
洋車子很快到了她身邊,卻停了下來,並沒繼續往前騎。
顧清溪疑惑地轉頭看過去。
她便看到了蕭勝天。
冬日裡酷冷的北方大地遼闊蒼茫,枯黃的草被寒風吹著成片伏倒,不遠處的村落變成了朦朧縹緲的一片霧氣,誰家墳頭旁枯樹上的紅布條撲簌作響,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切,唯獨他,就在眼前。
這是十七歲的蕭勝天。
斜斜地跨著洋車子,一條大長腿支在地上,他口中叼著一根不知道哪裡來的狗尾巴草,鋒芒畢露的臉上,眼尾揚起間,幾分跋扈,幾分吊兒郎當,定定地望著她看。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次都還年輕,放在眼前的是機會。
第6章 受委屈了?
此時的蕭勝天渾身帶著一股未曾馴化的野性,怕是誰也想不到,二十年後,他眉眼間的不羈盡數沉澱成了名貴西裝之下包裹的從容和篤定。
顧清溪就這麼望著眼前面龐還帶著青澀的蕭勝天,卻想起來後來那個。
那個自己一通電話便匆忙而來,二話不說要幫自己查清真相的蕭勝天。
十七歲的年輕姑娘不會懂這些,她以為日子很長將來很遠世界很美好,她不明白到了落難的時候別人肯伸出一把手有多難,但是經過了許多事的顧清溪自然懂。
顧清溪定定地看著蕭勝天,其實那天晚上,住在了蕭勝天家裡,她是有些話想問問他的,還有自己那被頂替高考的事,到底怎麼樣,她也想知道。
顧清溪閉上眼睛,她甚至想起來在飛機上,蕭勝天那蕭條剛硬的側顏。
明明地位那麼顯赫的一個人,竟好像有許多的心事。
他說,你覺得我一把年紀了,還來得及嗎。
顧清溪想起那句話中的艱澀和落寞,眼淚便慢慢地充盈了眼眶。
蕭勝天也在看著她。
看到她這樣,他皺起了眉頭,盯著她好一會,才說:「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顧清溪別過臉去,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淚:「沒事。」
蕭勝天卻長腿一伸,從洋車子上方跨過來,那洋車子便直接支在泥地里了。
之後他走近了,低頭凝著她。
同樣十七歲的年紀,他卻長得極高,是可以低頭俯視她的。
「沒人欺負你,那你怎麼哭了?」說著,蕭勝天看向她手裡:「你是要去學校上學,怎麼沒騎洋車子,也沒人送你?」
顧清溪抿起唇,看向別處,此時天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的村莊越發黯淡遙遠。
她低聲說:「沒有,是我自己想走路去學校,鍛鍊鍛鍊……」
蕭勝天當然不信:「天都要黑了,你一個年輕女學生,拎著這麼多東西,一個人跑到這荒郊野外鍛鍊,鍛鍊得掉眼淚了。」
顧清溪:「我不是委屈得哭,我就是——」
蕭勝天好整以暇,吊兒郎當地看著她,嘴裡的狗尾巴草一翹一翹的:「你就是如何,說?」
顧清溪:「我就是看到你,突然覺得……」
是突然想起來重生前的那些事,那個在關鍵時候穩穩地扶住自己臂膀的男人。
蕭勝天墨黑的眉輕聳,說出的話就帶了些嘲意:「怎麼,看到我嚇哭了?」
顧清溪聽他這話,倒是想起後來的那個蕭勝天,那個成熟穩重體貼,言談間總是讓人感覺舒服謙遜的蕭勝天。
她抿唇看著他,又覺得心酸,又覺得好笑,最後竟然忍不住真得笑出來了。
在這蒼茫朦朧的郊外土路上,吸一口氣進了喉嚨里都是刺骨的寒,清靈雋秀的女學生臉頰上尚且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卻在猝不及防間,就那麼抿唇一笑。
笑得含蓄,笑得恬淡,徐徐綻放,人淡如菊,看得蕭勝天一愣。
蕭勝天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道:「那你又笑什麼……」
只是聲音再不像之前,甚至帶了幾分彆扭。
顧清溪抹去了臉頰上的眼淚,咬著唇說:「我心裡高興,高興不能笑嗎?」
蕭勝天:「為什麼高興?」
顧清溪看他一眼:「不告訴你!」
這話頗有些賭氣的意思了。
蕭勝天看著她,墨眉輕聳,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上車。」
顧清溪:「幹嘛?」
蕭勝天已經利索的一腳將那洋車子撐子踢起來:「不上車,你自己靠腳走?累死你也走不到縣城!」
顧清溪便不說什麼了,她乖乖地上去了他的后座。
她一坐上去,自行車就感覺到了重量了。
蕭勝天挑眉,微微側首:「你是不是很重?該不會把洋車子壓壞吧,這可是我借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