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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啾啾覺得滿屋血腥味中,又有水蜜桃的香味若有似無地傳來,她不由得抬頭看看下面的殿堂。
之前並沒有找到任何和水蜜桃相關的陷阱,而且,大殿打得激烈的時候,那味道消失過一段時間。
鍾棘突然開口:「害怕嗎?」
「什麼?」啾啾收回注意力。
那香味很奇怪,不單單勾起了她的食慾,還讓她有些牙癢,心裡生出一股煩亂,好像有把火在燎,又燎不到,只能無端惹來一些酥麻。
啾啾按下莫名其妙的感覺,把水蜜桃拋開,靜下心:「什麼?」
她又問了一遍。
鍾棘這才回答:「我身體。」
為什麼要害怕?這是她的第一反應。視線再落下時,她突然意識到,小鍾師兄在意的是他身上新新舊舊的傷。
不願讓她看見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倒是不怎麼害怕。」啾啾用手戳了一下,少年身子也跟著僵了一下。
啾啾垂著睫毛,感覺很奇妙。
她還蠻喜歡這種明明強悍的身體卻被她掌控的感覺。
「這裡是怎麼受傷的?」她問。
「誰記得這些。」少年聲音郁躁。
過了好半天,他又突然回答:「一年前,捕殺紫風獸時,被撕裂的。」
「這裡呢?」她戳。
鍾棘皺起眉:「大概幾個月前吧,和一隻桃花精打架,被它割開的。」
啾啾輕輕的:「紫風獸畏水,雖然身體堅硬龐大,但肚子那一塊是弱點。用個水靈陣,再加個地轉劍陣就能對付。桃花精和它相反,桃花精畏火,雖然動作靈活,但樹幹不能移動,用火靈陣和化靈陣就可以搞定。」
「誰懂這些。」鍾棘極度不滿,「下次你倒是陪我一起去啊。」
「……知道了。」啾啾點點頭。
水蜜桃香味莫名濃郁了一些,啾啾給他上好藥,又纏了好幾圈織雲錦,然後表情平淡地退開。
少年在她面前穿好衣袍,重新變回那副生機勃勃活蹦亂跳的模樣。
其實鍾棘問她害不害怕他身體,她是真的不覺得害怕,甚至意外的,連啾啾自己也沒想到,她有一點喜歡這種帶戰損痕跡的強韌的少年軀體。
「現在我們去棚屋那邊。」她說。
***
棚屋距離偏殿不遠,打開門的一瞬間,一股腐臭味騰騰撲過來,啾啾皺了皺眉。
整個屋子的情況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慘不忍睹。
屋子裡有不少刑具,枷鎖、鏈條、鐐銬,每個刑具都用在了人身上。
還有一些屍體被隨意扔在房間角落,已經腐爛破碎了,看起來是沂山派不需要的廢品屍體。
鍾棘突然往裡面走去。
啾啾沒能捕捉到他表情,只看見他停在一具屍體面前,居高臨下地瞥著。
那屍體是具微胖的凡人男性的屍體,腳踝上拴著一根細細的鐵鏈。男人看起來掙扎了許久,周圍全是抓痕,可他怎麼可能掙開被施了禁咒的鏈條。
「你認識他?」啾啾歪頭看看他背影。
少年攥緊了手,指節被捏得發白,甚至有些發顫,看起來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暴怒。
「不。」他冷哼了一聲,將一團流火揮過去,男人的屍體瞬間被烈火包圍。
鍾棘眉宇陰鬱,面色不善。
啾啾看了一眼在火光中迅速縮水焦黑的屍體:「柱子上的人你不要燒。那些應該就是失蹤的村民。」
屋子中間立著幾根刑柱,每根柱子上都綁了兩三個人,也全都了無生氣了。
「你要怎麼做?」鍾棘聲音狂躁,「把他們都帶走?」
「對。」
「可他們都已經死了。」他又開始走來走去。
啾啾瞟他一眼。
他是真的不懂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眸子裡雖然有戾色和凌厲,卻沒有什麼惡意。
沒來及回答,角落一根柱子突然傳來個虛弱的聲響。
「……救……」
啾啾和鍾棘都轉頭看了過去。
半晌,啾啾先走過去。
這根柱子上只綁了兩個人,壯實黝黑的男人早就失去了生命。另一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少年倒還尚存一絲呼吸,可也氣若遊絲,命不久矣。
他竟然挺過來了?
要知道,這些村民被沂山派抓走後已經接受了三天的折磨。別說凡人,連修士都受不了這種劇痛。
啾啾有些意外,當即翻出顆藥丸給少年餵了下去,爾後又有些默然,他們都知道,現在做這些都是徒勞,這個人已經活不了了。
少年連簡單的吞咽動作都無法完成,只是從唇角斷斷續續溢出:「……姐……家……」
啾啾低頭解開繩索,窸窣一聲,少年身體滑落。
她趕緊扶住他,也終於聽清楚了他的聲音。
他說,姐姐,你終於來接我回家了。我真的好害怕。
啾啾一愣,心底看不見的地方似乎被撞了一下,泛起一圈細碎的漣漪。
少年瞳孔在漸漸泛白,眼睛連光線都照不進來。
他軟軟地抬了下手,不知道想要抓住什麼,可身體已經僵硬,手剛抬起,就停在了半空中。
少年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那裡一片黑暗,他無助到想要像個孩子一般蹲下來哭一場。
我怎麼了?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