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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
一開口,小福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經驚恐到扭曲。
「小福?」那人一抬頭,被他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身上怎麼這麼髒?你怎麼在發抖?你又犯病了?你不是被治好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很煩,卻讓小福感到了安心。
他抓住的那隻手很溫暖——是活人。聲音也是他認識的聲音。
他是不是逃出來了?
小福抖了半天,膽戰心驚地抬首左右窺察一圈,終於漸漸恢復,卻還是止不住心悸與喘息,抓著那人不放。
「你沒事吧?要不再去求喬仙子看一看?」那下人關切道,看起來也有些害怕。
小福慢慢搖頭:「不用。」
屋裡的燭火很明亮。他一點點鬆開手。
擦了擦汗,又往身後看了一眼,才勉勉強強小聲道:「我……我只是太累了,睡一覺便好。」
對,太累了,出現幻覺了。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邪門的事。
小福在下人房裡坐了一會兒,才爬上床睡覺。沒事,明天醒過來恢復精神了,什麼事都不會有。
他閉上眼。
其他人也窸窸窣窣爬上床,又如往常一般,互相開開玩笑,或是關心關心小福身體,問他魔怔時看到了什麼,再或是討論一下隔壁院子的丫鬟。
最後漸漸安靜下去,都沉入夢鄉。
安靜得詭異。
小福也翻了個身,裹緊被子。
睡覺吧。
他想著。
不料,就在這時,輕輕的,「咚」的一聲。
他腦袋又被砸了一次。
小石子滾落到他枕頭上,沐浴著月光,也滾落到了他驚恐的目光中。有什麼順著小腿一點點爬上來,寒氣逼人。
「騙子。」
那聲音乍然附在他耳邊說。
***
第二日,小福是連滾帶爬衝到眾人面前來的。沒等說話,就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不住發抖,聲音里也帶著顫。
「老爺!求老爺恕罪,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眾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張順成皺眉道:「你起來說罷。」
小福卻不敢起來,匍匐在地上滿臉驚恐,說話也顛三倒四。
「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騙老爺了,小的是騙老爺的!」
喬曉曉一愣。
走南闖北的江湖騙子們什麼陣仗沒見過,四周眾人當即互相看了看,心裡都有了點數,不外乎就是那麼回事。
果然,小福哆哆嗦嗦地說了。
「小的、小的與喬、喬曉曉,喬姑娘,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只是小的家境貧寒,家中兄弟眾多,只好賣身到張府來、來伺候。府上出了這檔子事後,小的便與喬姑娘串通好演了這一出,想拿到錢,給小的……贖身。」
「小的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騙老爺。小的罪該萬死,還請老爺寬宏大量,饒了小的!」
小福一口氣把能說的全說了。
喬曉曉冷到渾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童年玩伴。
周圍人倒是見慣不驚,連張順成張老爺都只是抹了把臉,似乎被騙習慣了,沒必要意外。
他疲憊地揮了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不是不計較,而是現在沒心思去計較。
好不容易抓住點希望,那希望又從指縫中溜走。就像照影園的花,寸寸枯萎,人的靈魂也就那樣枯萎了。
喬曉曉還不敢相信,顫聲:「小福……」
小福頓時一抖:「別怪我,別怪我。」
他不敢看喬曉曉,背對著她,聲音畏懼:「這府里,是真的邪門。那東西找上我了……我、我不敢了!」
那東西?
張老爺坐直了身子,「站住,那東西,你說的是什麼東西?」
「當、當然是這府上的妖邪!」小福快哭了,又開始抖,「小的知道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張順成聽得煩躁,喝道:「那妖邪究竟是什麼?」
「小的不知,小的沒看見,求老爺饒過小的!」
問也問不出有用的信息,小福翻來覆去就只有這幾句話,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張順成嘆了口氣,做了個手勢,一旁的府衛將小福帶了下去。
少了這個焦點,場上的視線便全凝聚在了喬曉曉身上。
「我就說他什麼都不會,只是想騙爹爹的錢嘛。」張熠棋抬著下巴,居高臨下。
喬曉曉臉色白了幾分,抿了抿唇,抬起頭,露出認栽且大無畏的神情。好像是知道自己錯了,但並不認為自己錯的有多嚴重。
張夫人呷了口茶,看完了這齣,才不緊不慢道:「老爺準備怎麼辦?」
張順成連說話都快沒了力氣,聲音滄桑:「年伯,安置好喬姑娘。」
——安置?
這話一出,四周的江湖騙子面面相覷。
安置?啥意思?安置好喬姑娘?是讓她繼續在府上繼續住下去的意思?可……張老爺不是已經知道這喬曉曉騙人了嗎?
喬曉曉突然一抖。
眾人也突然一默——安置——難道說的是,把她安置進墳墓里?
……
滿屋子騰騰的飯菜熱氣突然變得冰涼,涼意一直滲到皮膚深處,在骨髓中涌動。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時沒人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