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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煩請哥哥通知爹娘一聲。」
棠折之大腦嗡嗡直響,頭暈目眩。只看見劍光如雪,冰冷刺骨,銳利得讓人骨頭生疼,就那樣一閃而過,少女一頭青絲已經被斬斷,握進了她手心。
現在她頭髮不及肩長,發尾微微翹著。
在一大群長發仙子中,仿佛鶴群中的異類,卻冷酷颯爽。
她定定的,揚起聲音,乾脆果決。
「棠鳩不願再做棠家的女兒。今日起,世上再無棠鳩,只有鍾啾啾!」
天地俱寂,深沉無言。
棠鵲早就驚得六神無主。
棠折之混沌中接過了妹妹那把烏黑的發,輕飄飄的,卻仿佛千鈞,承受不起。他跌跌撞撞退了半步,攤開手,那頭髮如此細軟,幼童一般。
眼前仿若突然大雪翩躚。
他牽了小姑娘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穿過雪地,翻山越嶺。
一天只休息一次,夜裡只睡兩個時辰。小姑娘感覺不到累似的,一聲不吭,鼻尖被凍得通紅。
直到快進柘陽城,她才突然抬起頭:「哥哥,爹娘以後會喜歡啾啾嗎?」
棠折之說:「會。」
「那哥哥會喜歡啾啾嗎?」
棠折之說:「會。」
小姑娘眼睛終於亮了一些,好像終於感覺到了歸家的快樂,對家人的期待:「那以後吃煎蛋面的時候,能多給我半個煎蛋嗎?——也不用多半個,一半的一半就行了。」
她小心翼翼的。
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煎蛋面。主要還是煎蛋好吃,可是總搶不到。
棠折之摸著她細軟的發。
「好。多給你幾個都行。」
……
可是後來呢?
這麼多年,別說一個煎蛋,啾啾想要的一半的一半,都未曾給過她。
一半的一半的偏愛,都未曾給過她。
第32章 到我這邊來。
大逆不道, 是真的大逆不道。
敢背棄師尊,敢割捨家人,敢就這樣切了一頭青絲。
可是……
眾人看向那瘦弱筆直的身體。少了長發的遮掩, 多少有些怪異, 只覺得她脖頸刺目的白,其中堅韌與孤傲不比她那蜜罐里泡大的姐姐少。
影子被一抹天光拖了老長, 斜斜掠到棠鵲足邊, 仿佛一根指向她的凌厲的長|槍。
這修真界中離經叛道的怪胎不少。
這其中大部分人, 若非被逼到絕境, 又怎會破釜沉舟。
「不……要……」
棠鵲的唇瓣蠕動了一下, 有一瞬間,甚至忘記了自己即將會受到鞭刑的委屈, 而是蔓延上另一種, 讓她腳心涼到頭的恐慌。
封疆看著啾啾, 棠折之看著啾啾, 溫素雪看著啾啾。
大家都看著啾啾。
表情不一, 心思不一, 焦灼不安在風中擴散。
棠鵲突然覺得所有人都變得極其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亂糟糟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誡繩, 沒有枷鎖, 也不用被封住靈力走上百里路。她被送往了行刑陣。
即便如此,棠鵲還是感覺到了難堪,光是被刑責堂弟子這樣押送著捆上刑柱,她就覺得好難堪。
棠鵲渾渾噩噩地想。
她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太多讓她窘迫的事。
在書院念書的時候,爹娘偶爾會送夫子一方硯台,或是一副字畫,夫子便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她那時候活潑調皮, 會逃學,會故意在課上給溫素雪講鬼故事,把他嚇得臉色發白,夫子也從來不會罰她。
後來開始學四藝。
僅有過一次難堪,是她在較藝時把琴彈得亂七八糟,先生氣得吹鬍子瞪眼時。
倒不是難堪於先生的指責,她沒心沒肺不怕這些。
最讓她難過的是與她較藝的那位彈得一手好琴的女孩,清凌凌地看著她,沒有分毫惡意與鄙夷,只有關切和安慰。
仿佛滄桑正道中寫滿慈悲的俠女。
棠鵲至今還記得,她那一瞬間蒸騰而起的臉紅。她並沒有痛恨的意思,只是希望那女孩不要再看她。不要再用那樣的表情看她。
幸好慕以南打斷了那女孩的視線。
「學琴是為了修身養性,不是讓人媚俗爭寵。又不是青樓楚館的人,論這個高低做什麼?」
沉默半刻,騰的一下,那姑娘臉紅得滴血!
先生氣得摔了琴。
慕以南則偷偷對她眨了眨眼睛,棠鵲沒忍住噗嗤一笑。難堪還沒有盤旋太久,就消散得一乾二淨。
再後來,她進入了太初宗。
封疆也很好,對徒弟很好。
所以她從未如此痛苦過。
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煉獄。
天地間光華流轉,陣壁隔絕開刑場與閒雜人等,絢麗奪目的金白光芒中,一根讓人忍不住驚駭畏懼的長鞭緩緩浮現,不等人反應,那鞭子就攜著風凌厲抽來!
「啪」的一聲!
峽谷中渡鴉亂飛,巨大的聲響層層傳遞開。
痛!好痛!
只是一鞭,棠鵲就已經承受不住,嬌軟的身軀想要蜷縮起,可手腳被捆得極緊。她渾身汗如雨下,臉色白得發青!
真的好痛!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蜒蚰,被撒了鹽,曝曬在艷陽之下,無處可逃。
不能叫,絕對不能叫。
不能認輸。
少女咬緊了牙,識海被痛得掀起滔天巨浪,激烈動盪,想要拍碎她的顱骨似的。她不停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