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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腦袋的魔人,身子晃了晃,撲通砸在地上。
死了。
柳鵲這才緩緩跪下去,大口喘息,好半天回不過神——她在太初閣中是翹楚,那又如何?在妖魔面前,她就像啾啾那籃子雞蛋一般脆弱。
啾啾下巴上的血污還沒有擦掉,只是喘了兩口氣:「躲到桃花林去!」
她已經想到了最優解。
柳鵲點了點頭,死撐著站起來,小腿肚還有些微顫,跑了兩步,卻見同伴沒跟上來,回過頭:「啾啾!」
「你趕緊過去,我還要去找人!」啾啾道。
她家人住在城東郊,他哥在礦場,鍾棘在狹村,還有隕星師父,苟七、寧溪、陸雲停……
想到這裡,連一貫冷靜的啾啾都有些絕望,她能救下幾個?
然而不遠處卻突然傳來聲音:「啾啾。」
轉過頭,正好看見苟七站在不遠處,目光堅定。
——對了,苟七是狗,他身上有著獸類的直覺,對危險的感知度比其他人高了許多!
啾啾來不及去細想,為什麼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苟七是狗,就像大家從來不曾追問過苟七為什麼會有一對犬耳一般。
「你沒事?」啾啾急促地問。
「沒有。」苟七斂眉,一臉嚴肅,「我正要去找你們……」
「去找寧溪,和陸雲停。」啾啾果決地打斷他,「城外山坳的溪木邊,往左走十步,能看到一塊泛綠的黃色鵝卵石。將血滴在它上面,就能進到它裡面。帶他們去那裡避難!」
緊要關頭,每個字都必須聽清楚。
她的話在少年耳中迅速過了一遍,犬耳動了動,少年當即道:「好,你自己小心。」
他不再多話,說走就走,在屋頂上躍動幾下,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天空下。
柳鵲也開了口:「我去找溫師弟他們!」
「你行嗎?」啾啾看她一眼,素來的面無表情,卻有些莫名的冷酷殘忍,「若是不行,該放棄便放棄,別硬撐。」
「我不會放棄。」柳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發現自己與好友之間竟然有這樣的分歧,手不自覺攥起了,「他們是我朋友,我去找他們!」
她說著也咬咬牙,一臉堅定地對她點了點頭,奔向一旁的暗巷,迅速不見蹤影。
啾啾則往家裡跑,心臟怦怦跳著,極其不安。
其實,她每天都在不安。
空氣中一絲細小地變化都會引起她的慌亂。
她家在東郊,要快點,必須快點。
她肺里嗆著涼氣與血腥氣,幾乎無法呼吸,連一口喘息時間都沒有,不管不顧的奔向她家。
仿佛是要印證她的不安,她家的門開著,大黃倒在地上,地上一灘血。
羽毛零落得四處都是,母雞也好,小雞崽也好,全成了殘缺的屍體。
啾啾手指冰涼,越是靠近,越是心驚和畏怯,不願看見門後的畫面,可又不得不直面,她指尖冰涼地推開門,然後,手臂軟軟垂了下來——
滿屋的血,甚至濺到了橫樑上,慘不忍睹。
昏暗的空氣下,屋裡的畫面叫人心涼。
爹,娘,棠折之。
全死了。
仿佛有妖魔在笑,聲音鑽進耳朵,笑得人頭昏昏然,背後一身冷汗。
這個世界的美好一瞬間被撕裂。啾啾身子晃了兩下,扶住門框,指節屈起。
她喜歡這個世界,是真的喜歡,可有時候她又覺得這個世界美滿得不真實,讓她感覺到害怕。她隨時都擔心,這些美好會在一瞬間碎掉。
喜歡想要,卻怕失去。
現在她真的失去了。
而腦袋裡卻不合時宜地叮了一聲,告訴她,這片煉獄,才是與她一直糾纏的現實。她在這些悲慘中,才感覺到了,遠超美好的真實。
啾啾咬牙將手收了回來,抹了把臉,把眼淚都擦掉,轉過身,又開始提氣狂奔。
她整張臉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睛有些瘋狂的紅——沒有時間給她悲傷,還沒完,鍾芹,她最喜歡的二哥還在礦洞。
興許不會有事。
興許。
只有鍾芹不許死,她必須救他。她要他活。
啾啾在路上看到了一具熟悉的屍體——慕以南,倒在樹林邊,背後是燒焦的屋脊。看來柳鵲沒來得及將他救下。
其實慕以南也是她的朋友。
啾啾咬著後槽牙,狠心不給他多分眼神,她必須去做她更該做的。
好在這次,上天垂憐了她。
鍾芹還活著。
啾啾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堪比屠夫,狠辣地殺了好幾個魔人妖獸,整個人仿佛剛從血池中爬出來,滿身鮮紅。
她紅著眼睛在礦道中走了好幾遍,終於找到了她哥。
一瞬間,鬆懈得她差點跪坐下去。
「啾啾……」鍾芹臉上也有血跡。見到她,先是喘息著愣了幾秒,爾後手上的鐵鎬一松,又笑又哭,仿佛闊別已久,抱住自己妹妹。
「啾啾,你還活著,你終於出現了!」她哥聲音竟然在顫抖。
「嗯。」啾啾也有些想哭,強忍著,指甲掐住手心,「走!」
她吐出一個詞。
「去哪兒?」鍾芹問。
「去個安全的地方。」
鍾芹連一點武功都不會,根本無法自保,她必須將鍾芹送到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