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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張弛師兄。」她合上冊子放了回去。
張弛隨口應聲,瞥她一眼,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神情有些複雜,卻明顯心情不錯。
棠鵲又點了點頭,轉身飛走。
張弛繼續煩惱,是重寫,還是接著這張繼續往下寫。為什麼世上沒有一種仙術能夠清除紙上多餘的墨汁?
正想著,又有人來了。疾如閃電,恨不得日行千里。
這次是熟人的氣息!
張弛眼睛瞬間亮了,轉過身,甚是想念:「小鍾,你可算回家了,師尊因為過於想你,連食慾都不太好了!」
「啊。」鍾棘則是一如既往對他和師尊沒什麼好臉色,只問,「報名完了?」
「對……怎麼?」
「還能加個名字嗎?」
這。
張弛稍稍抬起眉:「三日前便不可再報名了。不過你不必擔心,每座側峰都能選出一名內門弟子直接進入清元秘境,不必打擂台。師尊選了你去。」
也算是幫擂台減減壓。畢竟鍾棘的強度與其他弟子有壁,說不定他會刷下幾個本來有機會進入清元秘境的強勢弟子呢。
「不是我。」鍾棘把腰上掛件放下來,「給她。」
「原來是鍾師妹。」張弛驚訝,「師妹竟然也升上金丹期了?」
啾啾:「嗯。」
張弛先替她高興了一下,又露出為難之色,搖頭:「但只怕……」
他將手中正在寫的宣紙推給他們:「如今連擂台的安排都出了來,弟子們也都做好了準備。」
也就是說再加啾啾一個人的名字,一切流程又要打亂全部重新安排——更何況,也確實過了報名時間。
鍾棘皺起眉。
山風吹拂,他耳下紅箋隨風舞動。
正為難之際,背後又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低低的:「用我的名額去罷。」
聲音耳熟。
啾啾一愣,回過頭。
只見棠折之站在青松下,與鍾棘差不多高,墨發如瀑,玉冠凝白。少年清高如鶴,立於雲上,靜觀塵世。
棠折之看著啾啾:「我的名額可以給你。」
沉默一會兒。
樹影晃動。
「不用。」啾啾搖頭。
「我並不想去紫霄仙府。」少年大步走過來。「你知道我向來只想當個閒人,並沒有那麼大野心。」
他抬頭看向張弛,很肯定:「將我的名字換成她。」
啾啾還是拒絕。
少年面色不太好。
前些日子是他生辰,棠鵲送了他一對琉璃七寶瓶。棠折之握了瓶子,看向窗外星河時,便突然想到他的小妹妹。
忘了是哪一年的生辰,棠鵲送了他一朵五色金蓮。
棠鵲每年都會送他最好的東西——棠折之當面將金蓮取了出來,表情稍微柔和,對她說了謝謝。
棠鵲跟個長不大的小丫頭似的,對他眨巴著眼睛,機靈的笑。
那是親人之間最溫馨的氛圍。
然而,在少女一蹦一跳離開後,棠折之卻看見了啾啾,站在遊廊盡頭,歪頭看他們。
他不愛說話,沉默得仿佛屋檐下陰影的親妹妹,看著他手上珍貴的、流光璀璨的五色金蓮,稍稍攥進了手裡的盒子。
直到後來,棠折之才知道,棠鵲送他的,是最好的東西。啾啾送他的,是她最好的東西。
她不像棠鵲那樣,從滿袋子的寶物中輕飄飄拿出幾樣便好,或者對母親撒個嬌就能輕易得到。她的禮物沒有別人貴重,卻準備了很久,要攢好久的錢。
棠折之想,那時候啾啾攥緊的,也許不僅僅是不太能拿得出手的禮物,還有卑微的親情。
見啾啾遲遲不做聲,少年一如既往不苟言笑,只有聲音壓低,艱澀:「阿……啾啾,我不強求你回棠家,但我希望你,還是能將我視作兄長。至少不要敵視我,排斥我。」
啾啾想了一下:「我沒有排斥你。」
至少在他們家的那幾年,放在一個不友善的大環境下,棠折之對她算是友善的。他對誰都不遠不近,所以友善也大多都體現在物質上。
他不像棠夫人那樣,會在與棠鵲說笑時,突然從腦袋上摘下只珍貴的珠釵戴在少女頭上,一直持續著這些細小的偏愛。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棠折之儘可能將自己的東西平分給兩個妹妹。所以啾啾那寥寥可數的記帳中,他的名字出現了一大半。
只是……物質不一定代表內心。有時候,情感上,信任上的偏頗,才更讓人難受。
「那就用我的名額。」棠折之定定的,抿了抿唇,聲音更低,近乎哀求,「就當,哥哥把一直以來欠你的煎蛋,補償給你,好不好?」
啾啾一愣。
她不想用他的名額,不只是覺得讓棠折之失去了去更高處的機會,也考慮到後續棠氏夫婦會藉此對她的捆綁。但她拿了棠折之名額也不壞——張弛一群人早被鍾棘警告過,幾乎整座鑄雀峰的弟子,都放棄了這次去紫霄仙府的機會。
想來,到時候呆在紫霄仙府是不太安全的。
對於修仙之人來說,五十年,這個時間並不漫長,尤其到了金丹期,能不能在五十年裡升上兩個小台階都不一定。
見啾啾目光動了下。
棠折之更加鄭重:「此事,我絕不告訴任何人。」
張馳也慢悠悠道:「說起來,這張紙滴了墨,我正準備重寫。天時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