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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凝出實體了,眼見著就快完全成為人類了。小少年圈緊她,將腦袋埋在她肩頸。
他們最後一次相擁而眠,兩個小小的身影,格外親密,格外青澀。
誰也沒睡著。
天色微陰,林霧綿綿。
小少年本來已經隨著那年邁威嚴的老人走出一段距離了,卻又突然轉過身,大步回到她面前,認真嚴肅。
「喂,鍾啾啾,給我取個名字。」
啾啾:「嗯?」
「名字。」小少年強調,直勾勾盯著她,「名字很重要,對吧?」
「之前的名字,是那些人給的,我不喜歡。我想要你給我名字,用你的姓氏。」
小少年想:姓氏,應該是某個有特殊意義的符號,能代表什麼。
就像他叫祝火的時候,被所有人當作祝家班的東西一樣。他用了她的姓氏,也能代表他屬於她,永遠屬於她。
他是她的。
啾啾眨了兩下眼睛。
草木搖曳,簌簌作響。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糾結過的名字問題。
——對了,她有兩個名字。一個叫鍾啾啾,一個叫鍾薺。
而她從搖擺的天平上,選了鍾啾啾。
那麼剩下的那個名字……
小姑娘突然笑了。
嘴角淺淺一彎,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映入了灰燼的荊棘。帶著尖刺,蓬勃生長。
「那就,叫鍾棘。」
「鍾棘。」
小少年喃喃重複。
有一瞬間眸子異常明亮,仿佛身體深處有什麼顫動一下,慢慢地、慢慢地甦醒過來,縱著火光,驅使狂風,飄向她,給她最炙熱滾燙的御守。
他笑了:「喔——鍾棘。」
林中樹影微動,一條崎嶇山道蜿蜒向天邊。紅色的少年捏緊手,一步步走向巍峨高山。
鍾啾啾,在太初宗等我。
他想。
等你的鐘棘。
第91章 最後的最後。
啾啾看見了一道光, 像是漂浮的仙靈,在給予她指引,她順著那道光懵懵懂懂不停往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 眼見著出口觸手可及, 一道滾滾熱風突然呼嘯而至!
「燙!」
啾啾差點國罵一聲,捂著額頭彈坐起來。
背後傳來個郁躁不滿的聲音:「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
啾啾一愣, 似曾相識的一幕, 仿佛很久以前, 她也經歷過這樣的事。
「餵。」背後的人發出一個音節。
小姑娘轉過頭, 心中一動, 立刻撞上一雙眸子。暗紅色,流光溢彩, 永遠都灼灼明亮。
那張臉過分漂亮, 哪怕一身銳利鋒芒也遮掩不住的漂亮。
「鍾棘?」啾啾愣愣的。
她記憶還停在過去, 她告訴他她在太初宗等他。
「所以, 你來太初宗是為了找我?」
「啊?什麼啊?」少年微一挑眉, 不太明白, 單手捂住她額頭, 很粗暴, 「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那感覺就是, 好像啾啾說個「嗯」,他就會立刻給她額心注入一段炙焰流火,讓她清醒清醒一般。
啾啾眼睛微微睜大:「嗯。」
鍾棘:……
好叭。她果然將他拿捏得死死的。
好半天,少年屈起手指,輕輕敲了下她額頭,聲音里還有著殘留的鬱悶和不安:「你睡了夠久了,該醒了。」
啾啾摸著額頭, 呆呆看他。
她有很多問題。睡了多久也是其中之一。她想問問鍾棘他是怎麼甦醒的,還想問問他醒過來多久了,大家現在都怎麼樣了。但最終,那些問題全部隱沒,變成了白色的微光。少年在那片乾淨的微光中,有著最凶的氣勢,卻送給她了最熱烈的溫柔。
「怎麼……」鍾棘剛要打破沉默,就見小崽子忽然撲進自己懷裡。
二話不說,圈住他的腰,哇哇開哭。
是那種很孩子氣的哭聲,跟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因為小鍾師兄,真的太好哭了。
她沒有的那段記憶終於姍姍來遲,將所有線索連成一個圈。
他為了她進紫霄仙府,又為了她,一次次逃離紫霄仙府,明明本體在神仙井裡受著世界上最痛苦的酷刑,卻做好準備在神木林陪她十年,等她結丹,將他靈脈換給她……
鍾棘說,不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攻城略地宣誓主權,我本來就是你的,一直都是,未來也是。
他沒有騙人。
他這三百多年,都屬於她。
那幾乎是他整個人生的時光,都在守護她。
少年目光往下垂了垂,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將她圈在懷裡,胡亂安撫。
「碎星,你用掉了?」他低聲。
「嗯。」小姑娘抽抽搭搭,鼻音奶綿綿的,腦袋一直往他胸膛拱。
啾啾終於知道自己對他說「你殺了我」的時候,有多殘忍。
他曾經在她識海的鋼鐵都市中佇立,衣袍隨風而動,巨大的LED燈光將他勾勒成一抹秀致剪影。當他終於登上藏雀山,進入太初宗,卻發現她並不在這裡時,他也曾這樣立在月色之下,桀驁又茫然。
像是夜色中孤獨的狼獸,失去了唯一的歸宿。
鍾棘別開視線:「用掉了,就不能殺你了哦。」
他沒有第二把碎星。
「嗯。」啾啾哭得一塌糊塗,「不用你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