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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
見青年回頭,它不懷好意地齜起牙,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目光怨毒而冰冷,帶著讓人反胃的黏膩。
它想吃了他!
青年肝膽俱裂。
他思維一片空白,渾身發著抖,本能地咬緊牙關,拼命向遠離路燈的方向奔跑。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想死!
全力之下,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輕,速度也越來越快,心中不由一喜。
然而他沒能高興太久,刺耳的刮擦聲越來越響,短短几秒時間,就已經接近他的耳邊。
深沉的恐怖從心頭掠過,青年隱隱明白了什麼。
他抬起頭,那張五官猙獰、遍布黑氣的面孔果然近在咫尺,畸形的眼睛裡染滿興奮和戲謔,燈光從身後照來,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和對方腳下都沒有影子。
他恍然想起,其實在十幾分鐘前他就已經死了,屍體正躺在路燈邊的長椅下無人問津。
他的存在已經證實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鬼死了呢?
「嘻嘻。」
青年鬼恍惚的神情讓它愉快地笑出聲來,嘴角一直咧到耳根處,露出滿口形如鯊魚的利齒。
它將青年鬼高高舉起,像晃悠薯條那樣慢慢晃了兩下,見青年鬼眼神聚焦,就張大嘴巴,拎著青年鬼一點點往口中送去。
動作緩慢,充滿戲弄弱者的惡劣。
青年鬼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巨大的恐怖和焦慮之下,他拼了命蜷縮四肢,掙扎著想要擺脫厲鬼的桎梏。
「嘻嘻。」
它很滿意青年鬼的反應,猛地屈起胳膊,飽含惡意地眨了眨眼睛。
高度驟降,青年鬼的腳尖直接貼在鋒利的牙齒上,無論他如何努力蜷起身體,仍然脫離不了那張畸形的嘴巴,情緒瞬間崩潰,禁不住發出一聲悲號。
血淚從他眼角滑落,嚎啕聲撕心裂肺,掩蓋了四周所有聲音,包括長椅附近驟然響起的心跳。
砰砰。
砰砰。
砰砰。
路燈仿佛電線老化接觸不良般輕閃幾下,微弱的心跳聲伴隨著電流滋啦作響的聲音逐漸增強,幾秒之後,一隻纖細慘白的手忽然從長椅邊伸出,輕輕搭在木質的椅座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襯得手背肌膚毫無血色。
漆黑厲鬼若有所覺,霍然扭頭看向長椅,魂魄立刻如沸騰般炸開利刺——
那具年輕的屍體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撐著長椅站起身。
燈光之下,他皮膚白皙,瞳孔漆黑,殷紅的唇微微挑起,一身氣息如刀鋒落雪,凜冽又純粹,足以讓任何邪祟畏懼。
漆黑厲鬼下意識將青年鬼丟開,張開兩隻手,擺出全力防禦的姿態。
長椅邊的人卻像是沒看出厲鬼的戒備和畏懼,漫不經心理了理衣領。
「就是你吵我睡覺?」
……
在被吵醒之前,余清冬其實已經沉睡了很久。
久到他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出身玄門,也曾是個正統法師,因為天賦極高,無需法器符籙就能直接重創鬼怪,脾氣又有點小暴躁,執行任務時通常提拳就上,在同行間算是相當出名。
不少同行都希望和他一起執行任務,但他更喜歡獨來獨往。
一方面是他驅鬼除妖的場面過于震撼,一起行動的人見過後往往精神恍惚,承受力稍微差點的甚至自信心崩塌,導致經常有人跑來找他要說法,讓他煩不勝煩;另一方面則是他命格比較特殊,很小就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知情的同齡人總對他投來憐憫的目光,激得他脾氣越來越暴躁,久而久之就懶得和那些人來往了。
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他雖無父無母、朋友不多,但師門上下都對他很好。他輩分高又年輕,師侄們往往把他當弟弟哄,長輩們則憐惜他命途多舛,想盡辦法為他續命,即使因種種緣故無一成功,已經足夠讓他動容。
當然,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被迫生活在每天一睜眼就是生命倒計時的壓抑里,他也不是沒有過迷惑不甘、怨恨過上天不公的,但一個很意外的契機下,他看開了。
人活這一輩子,誰沒個死的時候?
能在活著的時候過得充實而愉快,臨到頭回顧一切,說上一句「這輩子沒白來一遭」,不也圓滿了?
如果還有人能在他死後記住他,那他等於未曾離開。
軀體會腐敗,靈魂會湮滅,唯有記憶永垂不朽。
自那之後,余清冬開始接取一些更為特殊的任務,深入各種疑難陳案現場,過起了極度忙碌的日子。
他將有限的生命投入更有價值的工作中,最終就在棠湖市大學城這一片,以一己之力與一名失去理智的鬼王同歸於盡,死前還不忘設下陣法,借爆發的巨大能量將己身化為陣眼,鎮壓四方逐漸增多的陰氣與邪氣。
那一年,余清冬二十三歲,不再是玄門法師。
大概是活著時太過辛勞,死後又一直被陣法抽取法力,余清冬靈魂深處總有種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只有在深度沉睡時消耗才比較小,能夠繼續積攢力量。
以他的天賦,沉睡滿五十年實力將出現質的飛躍,屆時陣法的消耗不會再給他造成困擾,他也能以另一種形態再次親眼看看這個世間,所以對他而言,睡覺是他死後最重要的事情,他本準備一覺睡到五十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