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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一對孤兒寡母,在不知名的小村落裡頭謀生,黎渟一開始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因為兒子才四歲,她生怕自己這小綿羊似的兒子被人欺負。
但時間長了她發現,這小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
記得兒子十一歲那年,黎渟和村子裡的婦人們一起,拿了繡品到集市上去賣,被幾個混混流氓盯上,一路跟回了家。
他們一共是三個人,一個人站在門口放風,兩個人摸黑翻進了院子,黎渟早有防備,在院子裡布滿了簡易的老鼠夾,兩個人都中了招,坐在地上疼的嗷嗷叫。
本以為趕走就行了,可他們的聲音引來了外頭放風的男人,他直接推門進來,看見自家兄弟倒地直接惱羞成怒,扯住黎渟的衣領喊著她賠錢。
黎渟哪裡能拿出銀子來,他嚷嚷著就要動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被黎渟藏在屋子裡頭、再三叮囑了不許出來的小傢伙帶著村民趕到,拎著棍子把三個流氓趕出了村子,黎渟沒被傷到分毫。
比起那些碰上事只會愣在那裡哭,或是不自量力直接抄傢伙硬拼的小孩兒,自己這小兒子當真算是聰明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能念書,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他父親。
「收拾好了嗎,咱們走吧?」
「好。」
黎渟被扶上馬車,跟著兒子一起進了京城。
首輔大人的府邸是近年剛建成的,裝潢都很新,再加上沾染著天子腳下的貴氣,遠遠看著便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黎渟下了車,整個屋院便端立眼前,僕人分開兩邊低著頭。
「嵇大人。」有人叫了一聲。
黎渟抬眸,便見男子一身深紫朝服,從院門後走了出來。他目光直直地朝這邊望過來,剛好對上黎渟的目光。
那天天色昏黑,黎渟沒能看的太仔細,當時只覺得這男人輪廓俊美,衣著貴氣,是種高不可攀的上位者氣息。卻不想這次白日裡見了,卻有種獨道的溫和感。
他從台階上快步下來,舉手投足間也平易近人,看起來似乎並不難相處。
「先生。」
嵇子溫伏身行禮,黎渟就站在兒子跟前,看見首輔大人來了,也準備行禮,誰知嵇宜修面色看著溫緩,底下卻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的手臂,道:「不必,進來吧。」
他是不想她再受任何委屈了。
僕人朝他行禮稟告:「嵇大人,您叮囑過的房間都準備好了。」
「嗯,辛苦。下去吧,我自己帶他們去就可以了。」
嵇宜修剛做首輔,平日裡公文任務繁重,人又喜靜,平日裡很少出來接待外賓,非得是太子爺來了,才願意出來接一下駕。僕人聽了他的話,微微訝了訝,「可大人,您一會兒還要……」
「不妨事。」
僕人不敢多說,伏了伏身下去了。
嵇宜修攏起袖,扭頭對黎渟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剛剛下朝就趕了回來,沒來得及換下衣服。怎麼樣,奔波了整整一晚,可覺得疲憊。」
黎渟剛要說不累,嵇子溫便已經上前一步回道:「學生不累。只是母親一路奔波有些吃不消,雖然中途休息了幾次,但也睡不太好,學生想請先生先讓母親去休息一下,稍晚些再……」
嵇宜修聽著聽著,眉心漸漸蹙了起來。
黎渟皺皺眉,拉了下兒子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嵇子溫知道,娘親她是怕太麻煩別人,也是怕影響他的前程。就在他猶豫要不要繼續為母親求房間休息的時候,首輔大人已經發話了。
「都準備好了,你母子二人隨我來便是。房間裡我早叫人熏了香,你們都好好歇息一下。」
他說完,腳步頓了頓,目光又轉向了黎渟。
那薄薄的嘴唇輕輕挪動一下,眼底也是一派深情,眉心微微蹙起一點,壓抑著想把他揉進懷裡的衝動,問黎渟道:「這一路上特別辛苦?」
「沒有。」黎渟垂眸,避開了他的目光。
那眼神很溫柔,但仔細回味一下,裡頭竟然也掛些許炙熱。黎渟不知為何,一顆心竟狠狠地跳動一下,胸口也悶悶的,是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站在一旁的嵇子溫也突然察覺到,首輔大人每每看向自己母親時,目光都是極度溫柔的,眼底還略帶一點紅,有一種類似於期待的東西總是蠢蠢欲動,似是再湊近一些,便要從裡頭衝出來般。
嵇子溫:「先生?」
嵇宜修從恍惚中回神,攏攏袖子,彎唇笑了笑:「嗯。」
「怎麼突然停下了,咱們快走吧。」
「好。」
母子二人的住處挨的很近,四周的環境也很好,兩座房屋中間隔著一座小橋,底下池水清澈見底,有假山環繞。
屋裡就如嵇宜修所說,熏了安神養氣的香,在外頭吹著冷風還好,這甫一進到屋裡,黎渟一直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鬆開了,睏倦感如潮水一般,洶湧地從四周湧來,將黎渟緊緊地包圍。
「東西就先放在這邊吧,休息好了再收拾……」
嵇宜修在說什麼,黎渟聽不太清,她耳邊仿佛鼓起了一層膜,眼前的東西也如鏡花水月一般看不真切。
是因為這個薰香嗎?
「娘親,你怎麼了?」
「無事。」
黎渟手腳有點發軟,她伸出手,想要推開屏風坐到茶案旁的凳子上去,可就在那一瞬間,奔波了一天一夜的疲憊感一下子湧來,她膝彎軟了一下,本來要推屏風的手下意識地就抓住了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