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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菱看了王氏一眼,舅母果真和前世一般,話里話外都是軟綿綿的刀子,稍有不慎,便是一刀血口子。
沈老太太眼色一沉,當即擺手:「誒?怎的這就要攆我們四丫頭走,我多久沒見我外孫女了。菱兒不走了,就在府里住一段時間再說。她那個父親也是沒心的,不提也罷,不然也不會捨得讓自己的女兒出來為母奔走。」
老太太一針見血,似是知道阮菱此行何為。
見老太太動了怒,王氏哪敢再說別的,臉上頓時賠著笑:「母親說的是,兒媳欠考慮了。菱兒,你別怪舅母,最近家裡事多,舅母也是糊了腦子了。」
阮菱當即起身盈盈一拜:「舅母掌管全家,日夜操勞,菱兒不敢。」
王氏笑盈盈道:「成,你多陪老太太說說話,舅母這就下帖子給你爹爹,明日一早便送去,免得他擔心。你坐,舅母給你收拾屋子去。」
沈老太太擺手:「不必,菱兒就住在我壽明堂了。」
苛責之意,淋漓盡致。
王氏在沈家是掌家大娘子,何時被婆母這般駁過。她失了面子,眼底隱隱泛紅,頓了頓身子,便請安告退了。
王氏走後,沈老太太眼眶泫然欲泣,又拉過了阮菱的手,屋內祖孫,因著沈從染的血緣,有著抹不開的愁緒。
劉婆子關好門後,快步追上了腳步沉重的王氏:「大娘子,您真的要讓四姑娘住在咱們府里?她母親出了那事兒,可是個累贅喲!」
王氏早就沒好臉,語氣陰惻惻的:「不然怎樣?母親執意讓她留下,我還能不允?告到官人那又是我沒臉。」
她胸前鬱結,咳了兩聲。官宦人家的大娘子,豈有清閒好做的?可她必須牢牢握住掌家之權。她在娘家地位有多高,來日霜兒在夫家腰板就有多硬。
院裡驟然起了疾風,烏雲漸漸湧起,有遮天蔽日之勢力。好好的一天晴天,說要下雨就下雨了。
風吹拂院裡的草木,嘩啦嘩啦作響,正如王氏此刻的心情。
兩人走過抄手遊廊,來到東跨院,劉婆子瞧見二姑娘沈霜在踢毽子,猶豫道:「大娘子,那霜姐兒的生辰……」
王氏頭也不抬:「照常準備,只是不去正廳過了,等官人回來我們娘三過吧。看老太太這架勢,怕是沒工夫來看霜兒了。」
劉婆子不解:「老太太最疼霜姐兒,她要是不過來,霜姐兒那豈能矇混過去?」
王氏腳步一頓,一張面賽芙蓉的臉頓時露出微笑,語氣別有深意:「那就要看你怎麼知會霜姐兒了。」
劉婆子頓時心領神會,露出了和王氏一樣的笑容:「奴婢懂。」
——
夜深,東宮長定殿。
紘玉攜著風雨進來時,太子正在案上批閱公文。
聽見屏風後弄出來的聲響,案上的人蘸著墨的筆未頓,頭也不抬,淡淡問:「事兒辦的怎麼樣了?」
紘玉褪了褪寒氣,走進來道:「屬下拿著您的腰牌去了一趟時思寺,以欽天監的名義,告知廟祝,法事衝撞東宮,那廟祝登時便讓下邊弟子清點人數,關寺。沈老太太順利回京,四姑娘也跟著進了府。」
他沒敢說,時思寺今日還有好幾場法會,從廣西邀請來的大師,昨夜裡已經到了,就等著在法會上講經呢。
太子掌中狼毫筆頓了頓,抬眼看他,眼色清冷,瑩黃的燭光都未能將他的語氣沾染半分暖意:「孤問的不是這個。」
被那冷如寒潭的目光對上,紘玉喉嚨動了動,霎時頓悟:「咱們的暗樁還說,沈老太太閒聊時,還說四姑娘身上好像還有著一段姻緣。」
太子眼色一冷。
紘玉繼續道:「說是年少時的娃娃親,沈老太太是英國公獨女,在京中不少閨中密友,當中屬與秋將軍遺女最要好,秋老太太在世時,給四姑娘和她孫子定了親,眼下那男子已長大,正是成恩伯府的大公子成渝。」
「哦,就是那個科舉一年就中了進士的成家大公子?」太子唇邊譏笑了一句。
「是。」
太子放下筆,捏過一旁的玉盞。盞子裡的茶已經涼了,方才端進來時沒興致,現下倒是想喝了。
涼茶入喉,味甘苦澀,太子卻無甚感覺,臉色仍舊清清冷冷的。
「繼續說。」他道。
紘玉眼看著殿下將涼茶一飲而盡的動作,心已是提在了嗓眼裡,他腦海不斷思考,飛快的想著該怎麼措辭合適。
半晌,眼見著案上的人眉眼間已經有些不耐,紘玉梗著脖子,僵硬道:「殿下,聽老太太和四姑娘的意思是,明日以沈家大房沈從文的名義邀請他來家中做客。」
「沈老太太雖然家世尊貴,但到底是女眷,朝廷上不好走動,她此舉定是有意將四姑娘與成渝聯姻,藉助成家的勢頭救她母親。」
若他沒記錯,成渝的父親成恩伯現任禮部侍郎,位居六部之一,乃是朝中四品大員。
說道聯姻二字,太子挑了挑眉,眼底結了一層霜般。
他睨了眼堂下的紘玉,半晌,嗤笑了一聲:「孤知道了,下去吧。」
僅僅那麼一瞥,便是紘玉自幼便伺候在太子身側,眼下也是前胸後背都浸濕個遍。殿下少言寡語,性子陰晴不定,眼下他定是對阮家女起了心思,但到底是什麼心思,他還不得而知,偏就是這個不得而知,讓他不知道怎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