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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首望了眼春色,眼眸清澈,心底默默道:「母后呀,您看看,玥兒和哥哥都活的很好。您仙靈有知,也可放心啦。」
「顧將軍,您看什麼呢?」一旁的侍衛突然道。
福樂一怔,循著聲音,便瞧見了九曲迴廊上的顧忍。
一襲藍衣,腰持佩劍,還是少年時的容貌,只是那臉上的英氣深邃了幾分。
四目相對間,福樂那顆心臟久違的,就欲跳出心口。
縱然福樂如今已為人婦,可看見顧忍那墨藍色的衣袍,她總是能被帶回到少年時的暑月。
此次回朝,她有過無數次與他見面的時候,都不曾勇敢的說一句你好。如今,要離開國土了,有些人,也該好好道別了。
福樂轉頭對婢女道:「你先去那邊等我。」
一襲緋色繡著海棠的襦裙,記憶里公主那張揚明媚的花容添了幾分沉穩。
顧忍上前幾步,垂頭拱手作揖,聲音有些低有些沉,囫圇不清:「見過福樂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那修長如畫的指節,下意識的抖著,就連唇齒間湧出來的話,都竭盡全力才沒能發顫。
「顧忍哥哥,別來無恙啊。」福樂輕輕說著這一句,倏然眼淚便模糊了眼角。
顧忍僵硬抬起頭,胳膊不受控制的抬起來,作勢就欲去擦她眼角的淚痕,就像小時候一樣。
可手臂抬到一半時卻堪堪愣住了。福樂和他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尷尬的神情。
顧忍喉嚨間翻湧著酸楚,原來保護她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他這樣做,於沈霜不公平,亦是對福樂的侮辱。
「在那邊,都還好嗎?」愣了半晌,他從一片發白的腦海里,匆忙揪出這幾個字。
「都好。」公主淡淡道。這兩個字輕輕揭過了她在北境的三年。
她在那個民族得過寵,也失過寵。可是不管怎樣,她還是楚朝的公主,這些,亦都熬過來了。
福樂問:「顧忍哥哥也快成家了吧,那位沈姑娘我聽過,很不錯。」
提到沈霜,顧忍唇邊舒緩了下來,他輕輕道:「和公主一樣,都很天真活潑。」
「那就好。」福樂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強忍著心間的悸然,後退了一步:「本宮還有事,便先走了。」
在顧忍未反應過來時,福樂又低低道了句:「願顧將軍比翼連枝,永結為好。」
顧忍怔了怔,隨後僵硬抬起頭,唇邊扯開了一抹釋然的笑容,他微笑道:「北境多曲折,公主保重。」
眼前婦人髮髻模樣的女子,突然變成記憶里那個一身紅衣,整日拿著金色小軟鞭同他廝混在一起的少女。
顧忍揉了揉眼睛,持劍朝殿內走去。
耳畔里吹來了經年的風,那少年意氣風發的狂語猶在耳前。
「你真以為你以後能娶到公主啊!」
「那當然了,長大以後我要成為大將軍,然後娶她!」
——
東宮,書房內。
「諸卿還有事兒嗎?」太子時不時看向窗外,心不在焉道。
討論了一上午,該落實的事宜基本差不多了。詹事府總管起身道:「明日,聖人與殿下鑾駕出城,我等再無疑問。」
「跪安吧。」太子揉了揉眉心。
聽這群老臣聒噪了一上午,煩得很。
眾位大臣都走後,禮部尚書留了下來。他降了降聲音,肅然道:「殿下,七皇子裴止質子期滿,已從李國出發,不日即可抵達東京城。」
「孤知道。」太子闔眸,臉上似是很疲憊。
禮部尚書操辦這些事宜,所以他最先得知的消息,可殿下既然知道,那有些話他不得不進言了:「殿下不可掉以輕心,聖人子嗣凋零,周皇后雖貴為中宮,卻一直無子,她定然會把心思放在七皇子身上,若中宮有了皇子,朝堂勢必會攪亂,對殿下的地位肯定也會受影響。」
太子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眼眸漆黑明亮,糯糯的喚他四哥。
他手指敲了敲桌案,淡淡道:「裴止他不會。」
禮部尚書焦急道:「怎麼不會?殿下您別忘了,七皇子他的生母是宸妃。宸者,北極星所在,常以指宮殿、王位,更可做帝王之稱啊!聖人的後宮除了已故的朝雲皇后,可就是七皇子的母妃最得寵,不然周貴妃也不會一上位就緊著張羅把七皇子送去李國為質!殿下,您三思吧!」
禮部尚書每說一個字,裴瀾的眉頭便皺得愈深。
當年的事兒,是他沒護住裴止,是他不好。
「退下吧。」太子沉聲道,耐心顯然已經到了極點。
禮部尚書嘆了口氣,退出了書房。
尚書前腳剛走,紘玉後腳就急匆匆進去回稟:「殿下,娘娘要出宮。」
裴瀾抬眉,臉色不慍:「怎麼好好的要出宮?」
就是跟他生氣也不至於出宮吧,懷著孩子磕著碰著了可怎麼辦?
不等紘玉說話,裴瀾匆匆道:「孤親自去看。」
紘玉欲言又止,嘆氣道:「殿下,娘娘這會兒已經出去了?」
太子眼刀飛過來,紘玉急忙喘了口氣,飛快答:「屬下早想進來的,可屋裡都是議事大臣,屬下就沒敢……」
太子倒吸口冷氣,強壓著的聲音皆是冰冷:「你覺得在孤心裡,這兩個事兒,哪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