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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妝奩前,她凝眉坐了下去,打開了妝奩蓋子,裡頭的首飾有他從東宮帶給她的,還有在金陵買的,其中幾塊水頭極好的玉是那日她逛街被宋意晚打擾,他得了消息甫又去其他店鋪買給她的,美其名曰,他的女人還需要自己去買首飾?
阮菱抿了抿唇,眼睛有些發酸。若沒有宋意晚,那麼她也會默認,裴瀾曾經是愛過她的吧。
徐徐冷風吹開了窗牖,素色的帳子打著旋搖曳著,瓷白的柔夷輕輕把那美玉放回了妝奩里。
清音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套好了馬車,見屋裡遲遲沒動靜,跑進來,見阮菱對著首飾盒子出神,她低聲詢問道:「姑娘,這些要帶著麼?」
微風中,似是有一道極低極淺的嘆息。她道:「不帶了。」
月璃閣還保持著從前的模樣,阮菱主僕二人緩緩上了馬車,大門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戛然合上。
暗處的紘玉看完這一段,朝著東宮的方向,匆匆離開了。
有些事兒,他其實也不理解,怎麼殿下和姑娘在金陵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斷了。殿下當初那麼喜歡姑娘,眼下,竟也捨得放他走?
可殿下讓他暗中關照著,其實心裡,也是不舍的吧。
東宮。
紘玉匆匆回去稟報,剛上廊階,就被門前的小顧將軍攔住。他比了個「噓」的姿勢,壓低聲線道:「謝大人在屋裡呢。」
紘玉「哦」了聲,這才喘了口氣,他眼看著阮姑娘和清音進了阮府,就馬不停蹄的朝宮裡趕。
小顧將軍那充滿八卦的眼睛落在紘玉身上就沒挪開過,他急急道:「快,殿下他倆到底怎麼回事啊?吵架了?怎麼讓阮姑娘搬離梨苑啊?」
紘玉擺了一副「我也不知」的樣子,也是一臉茫然。
「殿下就讓我去看著她回阮府,旁的再沒說別的。」
小顧將軍一臉不信:「那不可能,殿下身邊最親近的就你我,我不知,你還能不知?」
紘玉有些無奈:「我真不知,你若實在想知道,還不如去聽聽謝大人的牆角。畢竟,大理寺獄那麼忙,在當值的時候來東宮,那必定是殿下授意的。這個節骨眼上……」
小顧將軍當即閉嘴,悄悄的留到了窗牖下。
紘玉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又環視四周,猶豫了半晌,也跟著過去了。
小顧將軍沖他瞪眼睛:「你走路輕點,小心被發現了。」
暖閣內,銅刻花璃紋香爐點著淡淡的檀香,銀絲炭火撥得旺旺的。
「查清楚了?在金陵的那些刺客。」裴瀾倚在桌前的太師椅上,容色淡漠,不緊不慢問道,仿佛被刺殺的不是他一樣。
謝延在不遠處的矮榻上喝茶,聽得他問,脊背端直了些,嗓音清冽:「是二皇子裴遠做的。但多半是周后安排的,裴遠有心,但沒那個膽量。」
意料之中的答案,裴瀾將筆放回青玉委角筆筒里,嗤笑了聲:「孤去金陵,是聖人秘密安排的,知道這消息的不多,裴遠自然不敢。可周后就不同了,她能在我母后死去,力排眾議成了繼後,靠的可不是她的膽量,還是她背後的周家。」
裴瀾又問:「審的怎麼樣了?宋慶彥可招了?」
謝延搖頭:「他是招了,可就是不肯將背後主使說出來。與京城往來的書信全都是與吏部侍郎李裕。李裕是什麼人,二皇子的黨羽,跟周后八竿子打不著一邊。」
謝延捏著茶杯的緣口,薄唇微抿,語氣帶著思索:「阿瀾,我總覺得宋慶彥不止於此。他現在的感覺就是一心求死,什麼都不怕。我曾以家人性命相逼,你猜怎著,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謝延的一番話驟然點醒了裴瀾,家人……他突然想起,金陵應該還有個漏網之魚。
裴瀾道:「你說的沒錯,那些家人,宋慶彥都不在乎,他最疼他的一個女兒,然則他那女兒並不在這次抓捕的範圍之內,定是被保護的好好的。能有這個本事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裴瀾與謝延對視,是周后。
周后執掌中宮,背後有整個周家替她撐腰,想要保護一個小地方來的女子,太容易了。
「罷了。」
裴瀾冷笑了聲:「本也沒打算指著這次扳倒周家,周家百年基業,便是聖人要撼動這顆大樹,也得想想。換句話說,咱們的證據呈上去,聖人信與不信還是兩說。」
謝延頗惋惜的看了眼裴瀾,得,他這趟算是白折騰了。
嘖,聖人想敲打敲打二皇子,就累的裴瀾一去金陵就是數月。他突然覺得,太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裴瀾剜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說,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孤不需要同情。
他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架勢:「既然鍋甩到了二皇子身上,大理寺就徹查的乾淨,鐵證如山,二哥願意背鍋,那就讓他背個痛快。」
謝延也起身,道了句我知,便轉身離開了。
他心明鏡一樣,二皇子估計此刻還不知道這事兒,李裕的女兒入宮為妃,聖人的妃嬪歸誰管,那是周后。豈非周后怎麼拿捏李裕,就怎麼拿捏。
出門後,謝延瞥了眼站得筆直宛若松柏的紘玉顧忍二人,唇邊扯了扯弧度,上轎輦了。
嘖,想聽阿瀾的牆角,他也得肯說啊。
不多時,殿內突然傳來一道冷喝:「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