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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二人順著影壁走著,冷不防聽見前方假山處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男聲。
「侯爺,您可想好,小侄一紙退婚書下來,你我兩家都難做。事到如今,不如侯爺將嫡出的四姑娘許配小侄做正妻,庶出的二姑娘做妾。這樣,既不退婚,還成全了咱們兩家的姻緣,可好?」
長平侯阮嵐山面色有些難看,這陳致遠竟趁人之危,看見他家有難,竟如此獅子大開口。區區伯府嫡子又如何,竟還想求娶他家兩個女兒!雖然女兒嫁給他也不是不行,只是阮菱那姑娘,他本想留著送給恆王的。據說恆王喜歡美人,而且已經從兗州回京了。他跟太子殿下關係不一般,若是能打通門路也是極好的。
如今那女人下毒謀害皇后,累得他官聲岌岌可危,他必然得想好後路。可他雖有侯爺的名頭,官職卻不高,朝廷里炙手可熱的皇子就那麼幾個。東宮壓根不是他能沾染得上的地方,算來算去,只有恆王這顆大樹還算靠譜。
恆王雖然生母早逝,卻也是個貴妃之禮下葬的,極近哀榮。沒有母族的勢力,卻有跟太子自小長大的情誼,且他風流不羈,紙醉金迷,是個萬花叢里的浪子,定會喜歡小四這樣的美人。
念及此,阮嵐山當即含蓄措辭,婉拒道:「賢侄,你與悅兒的婚事那是早就定下來的,怎的如今又要娶我家小四。她年紀還小,我還想再留幾年。」
一聽求娶不到美人,陳致遠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那阮家嫡女的姿容顏色豈是阮悅心可比的?先前忌憚著侯府主母的身份,尚還覺得算高攀了。如今侯府出事,這長平侯一個五品小官還敢拒絕了?
陳致遠頓時拱手:「侯爺,退婚書明日送上,陳某告退。」
「賢侄!」阮嵐山上去拉住了他,耷拉的眼皮透著一絲慍怒,聲音卻是掩飾的極好:「就再無商量的餘地?」
陳致遠冷笑:「侯爺,你如此捂著你家四姑娘不嫁給我,你當真以為是好事?說句不好聽的,他日侯爺家真出了事兒,就長成她那樣的禍水美人,遍東京城多少個男人惦記,這你是知道的。與其讓你愛女遭千人蹂.躪調戲,倒不如嫁給我,至少,我還是真心的。侯爺,這其中的因由,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陳致遠便甩袖離去。
阮嵐山看著他的背影,氣得直跺腳。半晌,他大大的啐了一聲,罵道:「嫁給你?一個伯爵之子,也配!我早就想好了小四的歸屬,獻給恆王那才是上上佳策,你算個什麼東西,能比得過王爺?」
至少,若阮菱能服侍好恆王,他家,便也算是保住了。
那廂,假山前的阮菱險些站不住,指甲死死扣著山壁,臉色比方才醒來時還要慘白。
清音扶著她,也是一臉的害怕。侯爺和那肅恩伯府大公子的談話被她們一字不漏的聽見了。倘若今日她們沒有來這散步,是不是他日姑娘被送到恆王府上都不自知!
「他也算是個做父親的人,怎的良心都到了狗肚子裡了!」清音忍不住唾棄。
阮菱捂著她的嘴,搖了搖頭,低低道:「先回屋。」
一路行至院子,已經落下了雨點。一場秋雨一場寒,風吹到身上,銀針一般,冰冰涼。
阮菱換了身乾爽衣裳,又拿棉巾拭了拭頭髮。清音去攏了盆炭火端進來,紫金香爐里的香線燃了大半截,屋裡頓時有了熱乎氣。
「姑娘,先喝杯茶吧。」清音端著茶壺過來,見她臉色不太好,哄勸道。
阮菱雙手握著那冒著熱氣的茶杯,暖意自瓷壁慢慢融入掌心,卻捂不熱她的心裡。
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得知母親入獄,父親冷眼旁觀,她四處奔走找人幫忙,先去還對她和善熱絡的親戚們紛紛避而遠之。百般絕望之下,她想起了外祖母,她自幼最疼愛母親和她,定不會不管。
阮菱本想直接登門,可外祖母家還住著大房舅舅和三房舅舅,她斟酌再三還是先寫了一張拜帖送去,以免唐突。
帖子送去了幾天,杳無音信。阮菱決定親自登門,卻被大舅母攔在了後門。
「菱兒,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好,你就別再給她添亂了。你母親的事兒我們也知道,能幫上我們沈家一定會幫,可她害的是皇后娘娘,你要我們這群親戚怎麼辦呢?你外祖父是太師不假,可他已離去多年,京中還有誰能看咱們的面子呢。你姐姐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你也不想她嫁不出去吧?」
推三阻四的一番話,被王氏說的天衣無縫。
可那到底是親生母親的性命,阮菱如今能求的,便只有外祖母了。阮菱袖子的手攥得死死的,沖王氏再度彎下身子行禮:「求舅母讓我見祖母一面,母親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祖母斷不會見死不救的。」
王氏見她死纏爛打,頓時裝不下去,叉起了腰,責備道:「我說你這丫頭到底是怎的回事?我說了你祖母她生了病臥床不起,難道你要逼死祖母麼?你速速回吧,我這就派人送你回阮家,沒事兒便不要再來了,一切,等你祖母病好再說。」
說完,她徑直扭著身子朝里走,幾個刁仆頓時把大門關上,任阮菱怎麼敲打都緊閉不出。
被沈家拒的那個夜晚,阮菱便遇上了太子裴瀾,自此便入了東宮。阮菱嫡四女一夜之間從京城消失,渺無音訊,太子私宅里多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