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清音激動不減,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奴婢這就去。」
暖閣內,太子坐在書桌前,背對著阮菱,臉朝向窗子,看不出喜怒。
阮菱看著他那生人勿近的模樣,後知後覺的看出來他生氣了。可是他氣在哪呢?回來的時候都好好的,他還衝她笑,把腰牌給了她。
難道……阮菱心頓時涼了一截,她抬眸看著他的背影,莫名的膽顫起來。那些話,他,不會是知道了吧。
屋裡兩個人都靜靜的不說話,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無形中,兩個人像是陌生了許多。阮菱更覺得,裴瀾肯定是知道了,但是怎麼知道的,她無從得知。
有了那一層隔閡,顯然,她再跟他說一句話,都十分艱難。
清音端著餐盤進來時,就瞧見了這一靜默的場景,她看了眼自家姑娘,輕拿輕放的擺好晚膳,便出去了。
阮菱看著那飯菜,她是本打算晚上吃飯的時候說的。既然要說,那這飯勢必是要吃的。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不妥,柔柔道:「殿下,先吃飯吧。」
難得的,椅子上的男人站起身,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袖,隨後才不緊不慢坐到桌前。
裴瀾看著那壺酒,唇邊譏笑道:「怎麼,你要喝酒?」
阮菱侷促的坐下,替他斟滿一杯:「是給殿下準備的。」
「孤不飲酒。」裴瀾斂了笑意,袖子稍掃了掃,那酒杯就跌落在地板上,甘醇冰涼的酒液滿阮菱的鞋面。
那股子涼意順著鞋面綢緞一點點滲透,包裹住她的腳。
阮菱低頭微怔,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阮菱若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她在大理寺和母親說的話,他顯然都聽見了。
裴瀾的心性,相處了兩世,她了解的不多,可有一點卻是十分清楚,他自小養尊處優,心中的自尊心較任何人都要強。雖然他不愛自己,可聽見自己主動提出離開,他焉能不氣。
不過也正是利用這一點,阮菱才敢跟他談條件,他那麼要面子,怎麼還會挽留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人。
暖爐里的銀絲炭燒得正旺,冷不丁爆了一聲,空氣中瀰漫著蒸人的熱氣,阮輕呼了一口氣,讓自己試著放輕鬆些,再輕鬆些。
再過一陣子,宋意晚就入宮了,她記得前世裴瀾對宋意晚特別好,無微不至,妥帖的不能再妥帖。到時候新人在側,他這點怒火也就是隨時間淡忘了吧。
阮菱手放在膝蓋上,不自然的攥在一起,臉上擠出笑容:「殿下,我想和你說件事。」
裴瀾挑眉,呵,這麼快就打算說了?裝都不打算裝一下?
他手指點點桌面,沉聲道:「說。」
阮菱心跳如鼓,垂眸幾次調整呼吸,縱然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可那與生俱來的嬌氣仍舊讓她語調溫婉了些:「我想回家。」
裴瀾把玩著掌中紫金浮雕手爐,狹長的眼尾勾著一抹涼薄的弧度,倒挺會一語雙關的。
他裝作不懂,淡淡道:「說了,明日兒准許你回去看一眼。」
不得不承認,裝傻充愣這方面,太子殿下可比阮菱做的更遊刃有餘。與聖人,周后,乃至整個朝廷打交道,可比跟一個小姑娘,難得多了。
果不其然,阮菱被噎的沉默了一下,可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斷不能就此衰歇。她抬頭看向他:「殿下,菱菱說的不是這個。」
裴瀾隨意的將那手爐放在桌上,「咯噔」一聲,掌下卻是是用了力的。
他聲音略重道:「阮菱,你合該知道你的身份。孤甫才回京就一直陪著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本殿下素日對你太好性兒了,是麼?」
他責備人的時候面色是淡漠如常的,可話卻冷冰冰,像是臘月里刺骨的寒風,無孔不鑽,每一句都深深刺入阮菱的皮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了那雙玩味的眼,問出了前世一直想問的話:「那殿下會永遠對菱菱一個人好麼?」
不得不承認,當東京城的人間富貴花問起這種話時,便是沉穩如太子,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烏黑繾綣的杏眸,嬌氣的嗓音,清澈如泉的芙蓉面,不論哪一個都足以令人見之心動。
太子漆黑的眸色驟然加深,也僅是一瞬,就淡了下去。和一個小姑娘發火,他還不至於那麼無恥。
腦海里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起她在獄中和沈氏說的。
「來年三月,太子選妃。」
「女兒就自請跟他斷了。」
一股無從言說的怒火自四肢百骸蔓延著,焚燒著。
裴瀾啞著嗓音,說出了與內心相違的話:「阮菱,這不是你一個外室該問的話。」
意料之中的答案,阮菱強撐著那股力氣終於在此刻散的乾淨。
眼淚順著那雙漂亮的杏眸撲簌跌落,不要錢一樣。燭火勾勒著她纖細瘦弱的身形,脊背瘦骨伶仃,像是一朵開敗的花兒,讓人心生憐惜。
向來沒有良心的太子殿下驀地覺得自己那話說重了。
他嘆了口氣,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紅木方桌,語氣柔和了些:「阮菱,聽話。你乖乖的,孤就當今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刻意的想避開這沉重的話題。
儘管他不願承認,可是心底里仍舊存著一絲難抑的害怕。
他唯一疼過的姑娘,對自己真的未曾動過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