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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粗糲的指腹輕輕點了點那一團軟乎乎, 「絲衾」頓時一顫。
裴瀾看在眼裡,心間心疼多於無奈。
燭光明明滅滅, 落在男人鴉羽似的睫毛上, 現出一片沉寂的陰影。
他沉默良久, 喉結動了動,唇邊輕溢出了個字。
「好。」
說著, 他將絲衾朝上提了提,聲音黯了許多:「孤走就是, 你別這樣睡。」
「絲衾」動了動, 沒吭聲。
他低頭,悵然若失的看了眼指尖, 上邊還殘存著小姑娘淡淡的香氣。
那幾近另他戰慄的香氣在他心間繞了個圈, 便轉瞬即逝。
裴瀾輕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
他走後許久, 阮菱才從被子裡坐起來。烏髮纏在月匈前,小臉被憋的通紅, 唯有一雙葡萄一樣的烏黑眼眸里, 滿是驚訝。
他居然走了?
他居然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
阮菱拍了拍胸脯, 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冰涼的一股滑入胸腔後,她才輕輕喘了口氣,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
翌日天不亮, 她便睜開了眼,嬌嫩的眼尾下一片烏青。被他攪合了那麼一番,幾乎一夜未眠。
她下床換好衣裳, 便去沈從染的屋子請安。
還未到院子裡,便聽見一道低低隱忍的啜泣聲。
阮菱見母親站在院子裡,手裡拿著一封什麼,眼眸晶亮,喜極而泣。
「菱兒,快來看。你姨母不日就要入京了!」
阮菱湊過去看,那信上蠅頭小楷寫的娟美秀氣,確是女子的字跡。
沈從染經歷過侯府的變故,此刻眼裡最重視的就是親情,父親故去,除了母親康在,她就這麼一個妹妹,還遠嫁蘇州,如今就要相聚了。
她笑著抹眼淚:「母親這就出門去置辦東西,等你病好了,咱們就搬家。你姨母和表哥進京,說念著妗兒的婚事兒,想來幫襯一把,正好聚聚,今年咱家這個年啊,過的熱鬧。」
阮菱也露出微笑,她小時候見過姨母一面。那年她帶著表哥來京城玩,在侯府待了足足一個月,最後要走時,她哭著喊著不要姨母走。現在想想,和姨母表哥確實好久沒見了。
「母親,我和你一起吧。姨母來京城過年,咱們要多準備準備。」
沈從染抿唇:「娘瞧著你好像沒睡好。」
阮菱下意識眨了下眼,摸了摸耳朵:「沒,沒有。」
清音叫了一輛馬車,兩人出去逛了一小天,選了一套三進三出的宅子,置辦了不少物件。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落滿街道,房檐。
阮菱掀開帘子,外頭夜色黑沉沉的,唯有茫茫大雪不知疲倦的下著。
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潔白的晶瑩轉瞬即化,冰涼的觸感頓時讓她心裡清明了幾分。
終於過上安穩日子吶。
接下來的日子,阮菱找了幾個工匠,將府邸從裡到外簡單修整了一番,門口的匾額刷的透亮,寫著沈宅二字。
姨母和表哥到的那日,臘月二十五,正是整個東京城最冷的時候。
一大早,阮菱便洗漱好去花廳用膳,今日去城門樓去接姨母,她稍裝飾了一番,桃粉色的對襟短襖配著同色系襦裙,薄施粉黛,簪了一支桃花並蒂步搖。
「長姐今日打扮的真好看。」阮妗穿著鵝黃色短襖裙,剛咬了一口包子,就「蹬蹬蹬」沖阮菱跑了過來,白皙的小臉在她懷裡蹭了蹭。
「吃飯的時候別跑,當心噎著。」阮菱捏了捏她的小臉,囑咐道:「快去吃,待會兒母親出來,咱們就要出門了。」
阮妗乖覺的點點頭,又跑回去了。
阮菱看著妹妹如此單純天真之態,眉頭下意識的蹙了起來。
她這個樣子,怎麼能嫁給陳棣那種心機深沉的人。謝延那邊遲遲沒有動作,已經年下了,翻了年,陳家就會派人來提親了。
陳棣今日能收取考生賄賂,縱容舞弊。難保他日不會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兒,無官無才,德行有失。他死了不要緊,可妗兒才多大。
阮菱嘆了口氣,這婚事,她必得想個法子弄黃了。
用過膳,母女三人坐著馬車朝城門處出發。
三人到的時候,沈家姨母還沒來。沈從染帶著兩個女兒在就近的茶肆坐了一會兒,不多時便瞧見一對母子遠遠朝這邊走來,其中女子的相貌更是和沈從染有八分相似。
「妹妹。」沈從染被兩個女兒攙扶著,快步朝前走去。
沈從心也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自打她嫁去蘇州後,這方才是第二次回京。
兩姐妹相聚,自是哭泣不已。阮菱看著姨母一旁身姿清雋,面如溫玉的男子,也是福了福身子,溫聲有禮道:「表哥安好。」
蘇哲頷首,抱拳作了個揖:「菱妹妹,好久不見。」
阮菱當即看向阮妗,笑道:「表哥,這是我妹妹阮妗。那年你和姨母來家中做客,小妹剛好去了揚州,所以不曾得見。」
阮妗頓時沖蘇哲笑了笑,腮邊浮現兩個小梨渦,脆生生道:「表哥好。」
蘇哲立即回禮:「妗妹妹。」
阮菱攙著沈氏:「母親,姨母,這天寒雪凍,咱們先上車吧,府里一應東西都備全了,咱們回家慢慢說。」
沈從心擦了擦淚痕,彎唇笑:「姐姐,你看,咱們菱兒出落的多標緻,落落大方,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