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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碌碌行駛起來。
由於氣氛太過僵硬,宋凌霄決定說點什麼緩解一下,他張口道:“這車夫也真是的,都有人了也不說一聲,一條路賺兩份錢,他心裡不虧得慌?”
“是哥叫他順路拉你們的。”藍弁笑嘻嘻地說。
頓時,氣氛更加僵硬了。
車輪一個顛簸,宋凌霄不小心撞到旁邊石頭一般的陳燧,他趕緊把腿收回來,抬頭去看陳燧的臉色,正巧,陳燧也回過臉來看他。
若是陳燧只是個平民,或是普通的官員子弟,或許他們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吧。宋凌霄心中再次升起這個念頭。
“那就謝謝你們了,你們接下來去哪兒啊?”宋凌霄客套著問。
陳燧垂下眼睛:“薛府。”
薛府什麼地方?不知道,下一個話題。
“你們也去。”陳燧用陳述語氣說,不是商量,是必須去。
“啊?”宋凌霄懵了,“我們要回鋪子裡,這就……”
“回鋪子裡幹什麼,鋪子裡又沒有熱水,哥怕你們著涼,又嫌滿金河街上的館子不乾淨,特地徵用薛大人家閒置的宅子,叫你們洗個舒服澡,換件乾淨衣服。”藍弁生怕解釋的不夠細,把他哥剛跟他說的事兒全都抖了出來。
陳燧感覺自己冷麵王的稱號快要繃不住了。
“真的麼……”宋凌霄感覺心裡暖洋洋的,他再次看向身邊坐得筆直的冷臉少年,他果然沒有看錯,陳燧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可惜《雪滿宮道》中也沒有記載一個叫陳燧的王爺,陳燧和他一樣,是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甲吧,就這一點來說,他倆的身份倒是挺平等的。
也許,他們可以在主線劇情之外,沒人知道的地方,發展一下路人甲之間的友誼?
很快,馬車駛入一處寬闊的宅院。
這薛府與清流三世家的宅邸僅一街之隔,建築風格卻不大相同,清流三世家均是烏瓦白牆的江南園林風,薛府卻是標準的北方勛貴風,讓人產生一種直觀的感覺,就是薛府與清流三世家雖然選址在一起,卻是互相獨立的派系。
馬車沿著圍牆內的道路,將四人拉到一處僻靜的院落,此處已有僕役候著,待馬車停穩,便上來伺候四人下車。
時至此刻,一路上都沒敢說話的鄭九疇,宛如受驚的鵪鶉一般,低著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覺得自己形容鄙陋,下車就會受到嘲笑。
一名僕役語調平順地說:“請老爺隨我來,熱水和新衣已經備下了。”
鄭九疇稍稍鬆了口氣,這僕役沒有多餘的表情,實在是太好了,他扶著車轅下了車,跟著僕役往一處冒著白氣兒的院子走去。
鄭九疇並不知道,笑臉迎人的僕役容易得,這樣不卑不亢的卻難訓練,薛府的主人之所以能夠得到陳燧的垂青,也是因為此人辦事極為妥當,又不聲張,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厲害人物。
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鄭九疇只覺骨頭都酥了,他已經整整三年沒有過過正常人的生活,何況像今天這樣,一步登天,體驗了一把真正的貴人行事,說徵用府邸就徵用府邸,人還沒到熱水和新衣都已經備好,更可怕的是——鄭九疇洗完澡出來,穿上布料柔軟貼身的儒生袍,兩片衣衽一合、衣帶一系,比他自己選的衣衫還要合體。
站在銅鏡前,看著鬚髮蓬鬆的自己,終於有了個人模樣,鄭九疇禁不住眼眶發熱。
在僕役的帶領下,鄭九疇來到一處門首有假山遮擋的院子前,院子裡飄來逗引著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僕役躬身行了個禮,說院子裡是給老爺們備下的便飯,請吃完便飯再走。
說完,僕役便退去了。
原來真正的貴人家裡,是這樣照顧客人的,一切都那麼輕鬆、隨意,又貼心,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也全然沒有拘束的感覺。
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
鄭九疇禁不住感慨,自己果然是沒有見過世面,只道穿金戴銀、出手闊綽才是貴人,三年前著了人家的道兒,如今兩相對比之下,才知道什麼叫雲泥之別!這薛府的主人根本連面都沒露,金銀更是一件都沒見到,可是這行事作風,無處不透露著高不可攀、貴不可言,原來這才是正經的京州貴胄。
……
宋凌霄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換了一身米白色的松江布衫長袍,外面罩一件羊皮小襖,他出來一看,這群人里就數他穿的最多。
假山院子裡擺了兩張烏木小桌,每張桌子配兩把椅子,那意思很明顯,陳燧和藍弁一桌,宋凌霄和鄭九疇一桌。
本來院子也沒多大地方,兩張桌子還支得可遠,中間留一大片白地,宋凌霄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要不然四個人坐在一起,鄭九疇肯定很拘束,宋凌霄還得應酬著陳燧,沒法跟鄭九疇說話了。
現在可好,各吃各的,兩不干擾,薛府主人果然是個有遠見的。
奴婢上來布菜,兩桌菜色一致,都是四葷四素,在宋凌霄看來,確實是簡餐了。
鄭九疇吃著吃著,卻掉下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