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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半連加油站的夥計都睡死了,錘了三回門才伸手背擦哈喇子,還差點加錯型號。
姜忘剛好開的是公司談生意的好車,起步快過石子路也穩,比那三手夏利好太多。
他全神貫注地開車趕路,讓雪亮燈光碟機散一路黑夜。
期間季臨秋的手機響個不停,有女人帶著哭腔的求助,說情況緊急,醫生都下通知書讓他們做準備了。
姜忘從未接觸過季老師的家庭,也沒問另一邊女的是誰,想了想報了個人名。
「季老師,你拿我手機給這個人打電話,他在省城有門路。」
季臨秋一面幫他照看著漆黑到兩側水面都看不見的長路,一面撥通電話。
第一回 沒有人接,肯定也在睡覺。
「再打,」姜忘不怕得罪人:「接了以後開免提。」
第二回 響了兩聲立馬接通,傳來粗聲粗氣的爆罵;「你他媽看看現在幾點?」
「野子,幫我找下人,你認識人民醫院那邊的朋友嗎?」姜忘直視路面語速平快:「我老師家人重病,現在沒床位急得很。」
「現在醫生都不收紅包,三更半夜的哪有門路啊,」對面又罵了句娘,想半天道:「我愛人的弟弟在另一家醫院當醫生,那邊一般都會預留床位,不行你們辦轉院手續——是什麼病啊?」
季臨秋此刻才出聲應答:「腦溢血。」
「那巧了,我那小舅子就是腦科醫院的,等等我發個簡訊過來,你打電話跟他說。」
幾番折騰,竟然真在路上就把事情談成了。
季臨秋父親在的醫院同時還在處理連環車禍,運轉飽和沒法收治更多病人,只能做完手術緊急處理好再轉院。
季臨秋直到把事情談妥才長吁一口氣,臉色仍然虛白。
「我倒成你老師了。」他用手背抵著眼睛,壓力大到聲音都有些顫抖:「……謝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口誤罷了,」姜忘熟練地打雙閃示意前頭的車看路:「你家裡人在省城?」
「不,恰好來看我妹妹罷了,她嫁過來好多年。」
季臨秋深呼吸一口氣,額頭抵著車窗:「我爸年紀大了,生活習慣也不好,唉。」
姜忘其實羨慕他這樣的人。
父母都還在身邊,哪怕平日有點磕絆,也在互相掛念著,心裡一定很踏實。
他沒說出口,只專心開車。
「沒事,我陪你把這事料理了。」
他們趕到時天色已蒙蒙亮著,像是被霧靄染了幾重灰色。
季父已經轉到了腦科醫院,此刻正在病房裡休息。
手術有驚無險,預後也好,只要平穩用藥仔細照應著,慢慢養一段時間也就無礙了。
姜忘陪季臨秋上去時,季母正淚水漣漣地感謝著一生。
她矮小佝僂,像是吃過許多生活的苦,臉頰與手背都滿是皺紋。
但看起來穿著體面,是受過教育的人。
旁邊還陪著個抹淚的年輕女人,面容與季臨秋有幾分相仿,應該就是他的親妹妹。
「媽。」季臨秋低低喊了一聲。
「這是姜哥,他幫忙聯絡的病床。」
兩個女人忙不迭迎過來,百般感激地連連道謝。
姜忘很不會應對這種場合,客氣了幾句推託說有電話要打,躲到不遠處的安全通道里抽菸。
他從前沒見過季臨秋惶然又狼狽的樣子,以至於現在被卷進來時有些尷尬。
但不管怎麼說,人安全了就好,問題不大。
正這樣想著,遠處突然傳來了清脆的耳光聲。
「你這個沒用的廢物!」
姜忘臉色一變,把消防門悄悄推開一條縫,發覺季臨秋被打得頭都偏到另一邊。
「我和你爸爸苦口婆心勸過你多少次,」女人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歇斯底里的毫無掩飾:「我們門路都找好了,只要你過來就可以來銀行上班,實在不行找個好單位做點賺錢的差事,你在那破地方教書,你爸爸快死了都差點趕不過來!!」
季臨秋的背影很單薄。
他沉默很久,聲音依舊清冷。
「現在已經沒事了。」
「有事,事情大得很!」女人聲音尖利又刺耳,像是根本不在意病房裡的人會不會被吵醒:「我們老季家就你一個兒子,你爸爸就是放心不下你才來省城。」
「我問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找個像樣的人家結婚?!」
「你可是已經要奔三的人了,但凡不想你爸爸醒過來又被氣死,你最好想明白!!」
「我們老季家——可不能絕後啊!!!」
第21章
姜忘一時間沒法再出去。
成年人被當眾奚落是極傷自尊的事, 何況還配合打耳光這種動作。
「光趕過來有什麼用?你爸爸就是操心太多才這樣!」女人看起來蒼老又痛苦,極力把所有生活壓力都發泄到季臨秋身上:「話都說到份上了你居然還一點表情都沒有——你這個怪物!」
季臨秋動了一下,像是聽見她實際想說什麼。
「你們這次瞞著我來省城, 其實是為了給我相親, 對吧。」他淡淡道:「剛到姐姐家裡住了兩天就半夜腦溢血,也是因為我?」
年邁的季母狠狠剜他一眼。
「我們當年省吃儉用供你上大學, 不是為了現在看你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