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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兩三天,醫生才終於放人探視產婦,而且不讓停留太久。
彭星望時隔多日見到媽媽,看她憔悴又蒼白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什麼都沒說,只敢用指腹輕輕摸她的手背。
「媽媽,打針很疼吧。」小男孩低頭小聲道:「你嘴唇乾乾的,我餵你喝一點水好不好?」
杜文娟笑著看他,緩緩點頭。
姜忘沒進去看她,只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等星望出來。
他終於發覺星望變化很大。
剛見面時一碰就哭,又慫又怕事,什麼都往嚴重一萬倍的地步去想,白天沒哭夠有時候半夜還偷偷抹眼淚。
但現在小孩站在差一點就沒有救過來的,面容毫無血色的媽媽面前,也鎮定又平靜。
彭星望直到輕手輕腳關好病房的門,才從緊繃狀態鬆弛下來,長吁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像在跟姜忘匯報情況,又像在自我安慰:「媽媽精神很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了。」
季臨秋蹲下來抱了抱他,旁邊護士主動引路:「育嬰房在右邊那棟樓,順著走廊過去就是了。」
姜忘眼睛圓圓的看向她指的位置,快速答應一聲。
好幾列保溫箱在封閉式玻璃的另一端,但剛好小孩兒的育嬰箱靠近走廊,他們甚至可以看見她的臉。
因為新生兒溶血症的關係,小孩子被放在保溫箱裡接受光療,罩著眼睛睡在藍光下,瘦瘦小小,頭髮也沒有長出來多少。
眼睛一罩,五官就認不出來多少。但彭星望趴在玻璃牆那一直看著她,像是又多了一個要仔細保護的人。
姜忘在一旁安靜陪伴著,呼吸不自覺也放得很淺。
他不喜歡小孩,其中也包括幼年版的自己。
他不喜歡小孩的哭鬧,幼稚天真,弱小無助。
但在救下彭星望以後,姜忘才好像終於放下一些桎梏屏障,去認識那個八歲小孩眼裡明光燦爛的世界。
他站在玻璃牆側,目光落在幽盈藍光里的小嬰兒身上。
血脈亦如薔薇枝芽般抽枝生葉,用帶刺的牽絆交向纏繞。
一如纏繞住他和他的父母,他和二十年前的自己。
「我在很長時間裡……沒在意過『親人』這兩個字。」姜忘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澀:「不在意,所以一直覺得自由。」
「現在,居然有兩個小孩兒要看著我一天天變老,」他看向季臨秋,半晌笑起來:「以後搞不好還會在我的墓碑前獻上一束花兒。」
好像也很好。
真的很好。
季臨秋也傾身看了很久,等他說完以後,才淡淡道:「那拜託把我的碑埋得離你近點。」
「長途電話實在太貴了。」
姜忘釋然大笑。
離開慈州之前,他們給杜文娟找了一個能長期幫忙的保姆,還另安排了一個月嫂幫忙照顧嬰兒。
一個至少陪三年,一個至少陪三個月。
小女孩起名叫常思安,小名茵茵。
姜忘始終沒跟杜文娟說什麼話,只告別時叮囑了幾句,讓她注意健康。
杜文娟休養一周後已經好了很多,抱著女兒笑著看他:「你抱一抱她再走。」
姜忘往後退了半步:「我……不會抱小孩兒。」
然而女人始終微笑看他。
姜忘硬著頭皮走近她,模仿著他們的動作把小孩抱在懷裡。
剛好這一刻茵茵伸手碰他,柔軟手掌划過臉頰。
某人被一瞬間擊中。
——我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眾人當即大笑。
元宵還沒到,各大學校就相繼開學,季臨秋在慈州只呆了兩天就先行回去,應付忙不完的差事。
姜忘和彭星望多停留了一周,再回來時也有許多事要忙。
頭一件事,就是要正式搬往裕漢。
小別墅留在這慢慢升值,但公司員工和關係網絡都要往省城轉移。
姜忘跟房全有甩了一句『我要去裕漢了,你看著辦』,完事就去忙人才招聘的事,好些天沒管他。
再一碰面,房全有樂得不行:「大哥,我也跳槽到省城去了,到時候幫你跑寫字樓和新房子!」
姜忘也樂,隨手送了他一條煙。
更重要的是把季臨秋給搬過去坐鎮輔導班。
姜忘過年時幾句玩笑話開了竅,打定主意要把輔導班和書城優勢互相轉化,正是缺優秀老師的時候。
現在正好是下學期,交完就可以撂下事兒走人。
季臨秋並不猶豫,按紅山小學的章程遞了辭呈。
消息直接驚爆小學上下,以及好幾個班的家長們。
「季老師不幹了?!不是吧??」
「我兒子還等著上他的班呢,憑什麼啊!」
「是不是學校待遇太差啊,唉,這老師耐心又會教書,真捨不得。」
「那可是鐵飯碗,瘋了吧,他不當教師靠什麼賺錢去!」
按照規矩,辭職申請要先過校長這一關,然後再送交教育局人事科批准。
季臨秋看著溫柔平和的一個人,提辭職時平靜堅決,以至於讓校長都很犯嘀咕。
這個小季啊在學校里人緣好成績突出,學校一直有提拔重用的意思,怎麼這麼突然就要走了呢。
「是不是哪個老師欺負你了?」
「待遇不好你可以說啊。小季,你正是年輕有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