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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子的許多農村女孩在十來歲初中畢業沒畢業的年紀就都被送往廣東了的。
前世自己是因為去了筱家,如果跟著焦三鳳,還真有可能被送去廣東,趙飛燕不就被送去廣東了嗎?
要說前世自己的悲劇、趙飛燕的悲劇都是焦三鳳一手造成的,她就是罪魁禍首,也不完全理直氣壯,因為焦三鳳本身也是個受害者。
她從出生開始就被娘家吸血,到了婆家繼續被吸血。
是生活的窘迫造就了她尖酸刻薄的性格,如果她在一張白紙的時候可以選擇,她會自願選擇這樣的人生嗎?
貧窮是原罪,愚昧是原罪,野蠻是原則,唯有教育才能感化。
「媽,謝大嬸和她女兒又說你壞話了。」
趙歡歡走到焦三鳳身邊去,一邊幫著曬穀子,一邊輕描淡寫說道。
今天大女兒不但沒有反抗幹活,反而這麼文靜,這讓焦三鳳很意外。
聽了趙歡歡的話,焦三鳳本能扯起她的大嗓門:「這兩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又說我什麼了?」
「她們說你就是古代寄院裡的牢鴇,靠賣女兒養兒子,以後會有報應的。」趙歡歡風輕雲淡。
焦三鳳一下炸了毛,「誰是牢鴇,誰賣女兒養兒子?五十步笑百步,看看誰先賣女兒!」
「謝大嬸說她才不會賣女兒呢!她的女兒要去讀中專,才不會像焦三鳳要送女兒去做機!這是謝大嬸的原話。」
趙歡歡手一攤,一臉無奈。
焦三鳳黑著個臉,胸口劇烈起伏,胸腔里一團火都要炸了。
「媽,謝大嬸她這麼埋汰你,就是從心眼裡看不起你,媽你怎麼可以被她看扁?謝大嬸一口一個送女兒座機,誰送女兒座機還不一定呢!」
焦三鳳一把扔掉手裡的釘耙就轉身爬上山坡。
在山坡另一片山田裡,謝遇也正在曬稻穀。
「謝遇啊,你幹活這麼勤快,幹得跟一頭牛一樣,是為了給曉雪掙學費吧?」
趙歡歡的耳邊遠遠傳來謝大嬸的大嗓門,她一邊用釘耙耙著稻穀,一邊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小人報仇從早到晚,焦三鳳怎麼可能是個君子?睚眥必報是她的本性。
「謝遇啊,整條街就你最老實最厚道了,那麼多人都說曉雪不是你親閨女,你不但不帶她去驗血,還要送她讀中專。」
「讀中專可得好幾千的報名費呢!謝遇你又不是大富翁,你就是人好,白養別人的閨女都樂意,送別人的貴女上學也樂意,畢竟曉雪喊爸爸的是你謝遇,不是別人,養了這麼多年,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有感情了啊。」
「全天下也就你謝遇心胸寬廣,如果換做別的男人,還送曉雪讀書?早就把她送去廣東了,謝遇你好人會有好報的,曉雪她以後也會孝順你的……」
焦三鳳的聲音聒噪得整片山都聽得見,謝遇始終不發一言,他握緊了手裡的釘耙,臉黑得跟墨似的。
晚間,趙飛燕難掩激動對趙歡歡說道:「姐,你聽說了嗎?隔壁的曉雪被她媽做主送去廣東了,被一個在廣東開按摸店的男人帶走的,曉雪哭得整條街都聽到了,只是她媽怎麼會突然送她去廣東,謝大嬸不是一直說要送曉雪去讀中專嗎?」
「因為她媽如果不送,謝大叔就要和她媽離婚!」趙歡歡說道。
在鎮子的90年代,離婚可是個丟臉的事,謝大嬸都要四十歲了,能讓自己丟這個臉?
「消息是傳得真快,曉雪下午剛走,她的班主任就來謝大叔家裡求情,問可不可以送曉雪去讀中專。」趙飛燕說道。
「那謝大叔怎麼說?」
「謝大叔說,除非老師把曉雪姐姐三年中專的學費全出了,再每個月給謝家寄兩千塊錢,他就答應讓曉雪姐姐去讀中專。」
這樣的要求自然把謝曉雪的班主任給嚇退了。
九十年代,鎮子老師的工資才多少,前世趙歡歡兩千年畢業,剛入職的時候工資也不過六百多塊錢。
「曉雪姐姐真幸福,如果媽不讓我繼續讀書,我的老師一定不會來家訪求媽讓我讀書,因為我學習成績不好。」趙飛燕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失落。
趙歡歡想起前世趙飛燕輟學時,她的班主任是來家訪過的。
不過不是動員趙飛燕去讀書,而是來催繳一筆考試費用。
焦三鳳既然決定不讓趙飛燕讀書了,又怎麼會再給學校交錢?
那位班主任是個英語老師,並不是鎮子的本地人,也不是桃李縣城人,因為在師專的時候和男同學戀愛,畢業後就追隨男同學來到了這座縣城的這個小鎮子,成了一名中學老師。
這位女老師嫁給男同學後,兩個人並不安於在學校里教書,而是一邊教書一邊干起了副業。
兩人在縣城裡辦起了英語培訓機構,周末都在培訓機構給學生補習。
或許因為培訓機構賺的錢更多吧,夫妻倆就漸漸荒廢了本職工作,從而遭來同校老師的非議。
憑什麼都拿一樣的工資,別人要認真教書,你們卻可以跑校外認真賺錢?
後來,夫妻倆在輿論里有沒有辭去公職不知道,在趙歡歡的記憶里,總之他們的培訓機構越辦越火。
為了那筆考試費用,趙飛燕的班主任讓她老公開著小電驢載著她,和焦三鳳玩起了貓追老鼠的遊戲,焦三鳳死豬不怕開水燙,可不管你什麼老師不老師,總而言之一句話:要錢沒有,要髒話一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