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也就是在和光殿,桓羿因為在宮外住過一陣子,身邊又都是信得過的人,所以不太在意這些。而他身邊的人,因為甄涼足夠能幹,也處處為他著想,因此接納起甄涼來也十分自然,並沒有因為這些挑剔過她。
這麼一想,甄涼都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在外頭也把這種行事帶出來了幾分。
金尚儀或許並沒有冤枉她。要說讓她像普通的低位女官那樣戰戰兢兢,的確做不到。
桓羿見她不說話,也沒有繼續深究,問道,「讓你去學規矩,跟著誰學?」
「金尚儀沒說。」甄涼道,「總不會是跟著她學。」
她隨口一說,但這話說出口,自己倒是先怔了一下。為什麼不會是跟著她呢?她本來就接受過尚儀局的訓練和教導,既然金尚儀覺得不好,自然只能自己上了。
這麼一想,甄涼的心情不由變得有些複雜。
桓羿已經說出了她心裡所想的話,「如此看來,這位金尚儀倒是很看重你。」
人家也是很忙的,雖然不至於日理萬機,但尚儀局也有許多事務處理,吃飽了撐的來管她的規矩好不好?又不是婆婆給兒媳婦立規矩,折騰人也不是這麼折騰的。
甄涼之前光顧著不服氣了,此刻被點出來,又已經過了初始的震驚,她這才慢慢品出來,覺得金尚儀似乎對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惡意。
連不喜歡她都是直接說出來的,從另一個角度說,確實坦蕩。
「她到底想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桓羿道,「你既然要跟著她,不是正好能自己看看?」
甄涼抿了抿唇,點頭道,「也是。」想了想,又將金尚儀想重訂宮規的事說了,「我本來覺得她只是新官上任,想要立威,如今看來,或許也是真心想做點事的。」
規矩嚴格,有好處也有壞處。只是大家第一反應都是想到壞處,但事實上,對於真正底層的宮人和女官來說,只要守規矩,反倒容易過得更好。前提是規矩執行的過程中不要出錯,被某些人拿來當成折磨人的護身符。
但是,這些都是可以慢慢琢磨的地方,不是嗎?
她都能讓馮姑姑無法改變就加入,自己掌控方向,那麼自己為什麼不也試試呢?
跟在馮姑姑身邊給她出謀劃策,當然不合適,容易引人注目。但是現在她不是跟在金尚儀身邊了嘛,給頂頭上司出主意,不是分所應當?
這麼想著,甄涼心裡原本的不安也散了很多。
她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榻上靠著。但這會兒再下去,就有些刻意了,只好繼續待著。
屋子裡很暖和,甄涼今日起得很早,又折騰了半天,這會兒吃飽喝足,又躺在柔軟的榻上,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這環境也是她早就熟悉的,讓人十分安心,甄涼聽著各種細微的聲音,眼皮漸漸沉重下去。她沒有抗拒,不一會兒就沉入了夢鄉之中。
桓羿抬頭看見,過來替她掖了掖被子,垂眸看著睡得正香的甄涼,半晌忽而一笑,「你平日裡就是這麼照顧我的嗎?……感覺倒也不賴。」頓了頓,又忍不住伸手,在甄涼鼻尖上虛虛一點,責怪道,「今兒是什麼日子都忘了吧?他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甄涼並沒有睡太久,半個時辰後就醒過來了,但是人卻精神了許多。
屋子裡已經沒人了,她坐起來清醒了一會兒,才下床穿好外面的衣裳,推門出去。
艾草坐在外間的屋子裡,正在往手帕上繡花,聽見動靜,連忙站起來,「甄姑娘醒了?我給你端水。」
她出去端了涼水進來,從爐火上拎起水壺,添了熱水進去,試過溫度,這才送到甄涼麵前。甄涼洗了個臉,問她,「殿下呢?其他人怎麼也不見了?」
「殿下說是要去園子裡賞花,其他人都跟去了。」艾草道,「怕姑娘叫人,讓我在這裡候著。」
「我倒成主子了。」甄涼好笑道,「殿下說笑,你們也當真。」
「怎麼是說笑?」艾草不贊同地反駁,「姑娘的身份當然與我們不同。」
甄涼有些好奇了,「怎麼不同?」
說起來,她上一世也常常受到這樣的優待,但是那時只覺得大家混熟了,不在意這些。而且桓羿經常以此笑話她,她就總覺得是對方在作弄自己。
如今聽艾草這麼一說,倒不像是桓羿的吩咐,不免疑惑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艾草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皺眉,「這我可說不上來……但是姑娘和殿下都是要做大事的人,這些瑣事,自然我們來操心就行了。」
「我能做什麼大事?」甄涼更覺得好笑了。她一個小小女官,這種話說出去只怕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了。
艾草也不辯解,笑著道,「總歸是我做不到的事。」
甄涼本來在笑,聽到她這麼說,不由微微一怔。她想起來,上一世艾草就很信服她,她吩咐的事總是很快做好。甄涼習慣了,也一直沒有多想過,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念頭。
她不講什麼大道理,只從自身出發,倒是讓甄涼一時難得感觸。
上一世,甄涼前半生過得十分艱難,幾次都想就那麼去死算了,終究憑著一腔不甘忍了下來。但後來入宮之後,那滿腔的怨憤倒是漸漸平復了。不是因為她過上了好日子,而是因為她逐漸認識到,正是從前所經歷過的一切磨難,將她打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