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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功德,那也應該是屬於姑娘的,自己哪裡能受這些?甚至,麗娘突然想,如果當初沒有被賣掉,她現在是不是也會是這群人中的一個?甚至可能沒有那麼想幸運熬到現在,早就餓死了。
說到底,她算什麼呢?
而這個人的舉動,就像是觸發了什麼似的,引得前前後後一串人都跟著跪了下來,甚至不顧地上都是污泥。
「使不得,使不得!」麗娘連忙回身,要伸手想把人扶起來,又有點害怕,只好轉頭去看田老虎。
好在田老虎已經幾步趕了過來,雙臂用力一抬,就把第一個跪下的人拎了起來,然後大聲吼道,「幹什麼!不要擾亂秩序,也不要耽誤工夫!天都要黑了,後面的人還沒拿到錢呢!」
後面的人一聽,心下咯噔,連忙站了起來,生怕待會兒拿不到錢。這麼一想,立刻跟著一起催促起前面的,「快走快走,別耽誤工夫!」
好歹是順利把錢發下去了,麗娘看著那些人三三兩兩地走遠,心情有些複雜。
田老虎揮手叫來兄弟們,「跟上去,別讓他們亂來。」
麗娘連忙把屬於這幾人的銅錢理出來。他們見自己也有,頓時驚異不已,「這……我們怎麼好拿甄姑娘的工錢?」
「我們姑娘說,你們也做了事,自然不能白干。」麗娘道。
幾人看了田老虎一眼,見他不說話,便伸手接了錢,嘻嘻哈哈地轉身走了,他們步子很大,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群農民。
「田……」麗娘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
田老虎道,「你叫我的名字就成。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有車夫在。」麗娘下意識道。甄涼派她出來,自然不會不考慮安全問題,特意挑了個武藝出眾的兵給她當車夫。畢竟每天帶著那麼多銅錢進出呢!
田老虎瞟了一眼少了一條胳膊的車夫,很是看不上,扯了扯嘴角道,「這天一黑,城外可亂的很。」
車夫戴著草帽,一臉沉默,仿佛沒有聽到對方在內涵自己。
麗娘倒是被嚇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拒絕。田老虎是本地人,對各種情況肯定更了解。甄涼也說過,可以適當地相信他。這麼想著,她就提了裙子上車。
也不知道是不是田老虎烏鴉嘴,走到一段僻靜的小路時,竟然真的跳出來了七八個人攔車。田老虎心知肚明,這是今天露了財,招了歹人。而這群人既然過來,肯定不會只有七八個人。
他啐了一口,一言不發地跳下車,很快就將這七八個人收拾妥帖了。
結果回頭一看,才發現車夫竟不見了。但不等他疑惑,就聽見旁邊草叢裡傳來的慘叫聲。田老虎幾步趕過去,便見那草堆里,已經倒了十來個人了。很顯然,這群人埋伏在這裡,是準備等他們被那七八個人引走,便上前奪車。
而這十幾個人,看起來都比之前那七八個災民要壯碩,顯然日子過得要好一些。
田老虎一猜就知道怎麼回事,忍不住看了一眼唯一一個站著的人。車夫依舊戴著草帽,一臉沉默,但是他的形象,在田老虎心裡卻突然高大了起來。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甄姑娘是越王殿下的人,身邊不會沒有人用。那位姑娘敢一個人帶著錢箱出城,並不是莽撞,而是早有準備。
但即便如此,車夫的伸手也還是令他十分好奇。
他之前可是跟官軍交過手的,根本沒有這樣的兇悍。但要說是草寇……越王應該不會留這樣的人在身邊吧?
他正琢磨著,車夫已經轉身回了車上。田老虎只好跟上,一路上都試圖跟車夫拉關係,奈何對方沉默寡言,答話不會超過三個字,而且往往都讓他不知怎麼往下問。釘子碰得多了,田老虎也有些惱,便閉了嘴不說話。
麗娘在車裡聽了一會兒,怕他惱羞成怒,便掀開帘子道,「田……大哥,你方才讓你的人跟上去,是什麼意思?」
她自然是知道車夫的身份的,但是他自己不說,姑娘沒有吩咐,麗娘當然也不會說,索性直接找了另一個話題。而且,她確實對此有些好奇,只是之前沒來得及問。
田老虎不答反問,「你猜剛才攔路打劫我們的是什麼人?」
「落草為寇的強人?」
「嗤……」田老虎笑了一聲,「那也是住在附近的村民!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做這種半夜出來劫道的事,指望有點進項。」
「怎麼……」麗娘一臉吃驚,但仔細想想,又不那麼驚奇了。江南富庶繁華,治安也一向很好,從前並未聽過有什麼強人在這裡落草——就是真的有,在這離城不到十里的地方,早被剿滅了。
「所以你別看今天來幹活的那些看著一臉老實,若沒有我們壓著,私底下說不準也想來劫了你。」雖然他們沒來,但馬車裡有錢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透出去的。但這話田老虎沒說,只是接著道,「他們不敢劫你,也可能仗著身強力壯搶了別人領的錢。」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他們來做工?」麗娘有些不高興。
田老虎又笑了,「沒憑沒據的事,我怎麼把他們趕出去?再說,你以為只有一兩個人會這樣做嗎?這樣的年成,那些賣兒賣女的,易子而食的,你以為都是壞人?說不定從前看著都是老實的好人。——人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