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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羿自然察覺了她的敷衍,但他立意要讓甄涼高興,所以也不以為忤,笑著道,「其實我本沒打算這麼做,只是機緣巧合而已。既然桓衍惦記著我身邊的人,總要送一個給他的。與其送你,不如送她。」
這話已經是說得很明白了,甄涼驚訝地睜了睜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桓羿又道,「說來好笑,之前聽成總管說起來,我才知道,他竟是一直誤會我對百靈兒有那樣的心思,還怕她成了桓衍的嬪妃,我心裡會委屈呢。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一句話意有所指,聽得甄涼頭皮都要炸了,紅暈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低著頭沒臉見人。
桓羿心情更好了。
果然心裡想的事情,沒必要藏著掖著,說出來逗甄涼,就有意思得多了。
又說了幾句閒話,眼看甄涼已經是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讓她鑽進去,桓羿才見好就收,「說正事吧。上回你說,宮中不少有權勢的太監都會將產業放在鳳京,我就讓百靈兒點了一下何榮,暗示他潘德輝去鳳京,是為了查這個。」
話題轉得很突兀,但甄涼還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收斂起思緒,將注意力放到正事上來,「我會設法讓潘順順給潘德輝傳話。」
這對蟠江一系不是壞事,若真能抓到何榮的把柄,那才真是拔出蘿蔔帶出泥,這宮裡至少一半兒的太監都要牽扯進去,而且大部分必然都是新鳳派的。之後不論是向桓衍檢舉揭發,還是捏在手裡慢慢炮製,總歸是他們占了上風。
說不得,蟠江一系能夠翻身,徹底壓制住新鳳派,就看這個了。
「不必。」桓衍道,「潘德輝已經在鳳京了,只要何榮那邊動起來,自然就會露出端倪。此事他查也得查,不查也得查,不必我們多做什麼。」
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跡就越多。既然可以借力打力,又何必多此一舉?
「也好。」甄涼若有所思地點頭,又不著痕跡地看了桓羿一眼。
總覺得,跟之前比起來,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是外貌,而是精神上的不一樣。如果說之前他做的那些,還只是四處布下閒子,那麼現在,就是要動起來了。
也不怪桓羿想動一下,甄涼今天所說的一切,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緊迫感。
他要面對的,不僅是敵人,還有自己人。——那個未來的自己,在雙腿殘廢的絕境之中,也能披荊斬棘,走出一條通天之路,他又豈能表現得太差?
這一點爭勝之心不足為外人道,就連桓羿自己也沒有徹底理清,只是遵循本能行事。
再說,落下的閒子已經夠多,也是時候動起來了。
接下來,兩人便開始商量後續之事。
既然連重生這種事都坦誠了,別的也沒什麼可隱藏的,兩人開誠布公地將手中現有的勢力和線索都擺出來,一一整合清理,局面頓時就清晰了起來。
眼下,正面跟桓衍抗衡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幕後推動各種勢力,牽扯住桓衍的注意力,同時低調發展自身,等到關鍵時刻,再一舉發動。
當然,同時也要警惕桓衍那邊的動作。
桓羿之前一直覺得桓衍不會殺自己,得留著做他的觀眾,為他喝彩。但是既然有了前車之鑑,這一點便不可不防。
他還是更喜歡站著,用自己的雙腿走路。
……
直到從桓羿的書房離開,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裡,甄涼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了幾分心有餘悸。
她竟然一時衝動,什麼都說了。
可桓羿就是桓羿,並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她的所有說法。
這讓甄涼忐忑的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不該說也都說了,其實現在這樣也好,她一個人,總有許多顧慮不到的地方,畢竟她不是桓羿,雖然後來學了很多,卻從未真正面對過朝堂爭鬥,在許多事情上比不上桓羿敏銳。
何況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們要做的事是踩著尖刀和寒冰前行,再謹慎都不為過。
定下心來,甄涼走到桌邊坐下,拿出筆墨紙硯,開始默寫自己還記得的那些事。當然,主要是跟前朝後宮的變化有關係的,至於涉及私人的部分,就不必多提了。
今日桓羿的問話幾次都中途打斷,甄涼當然也注意到了。這般一條一條列出來,避開那些不好說的地方,溝通的效率也會增加許多。若桓羿還有疑問,到時候再解惑便是。
甄涼是終於放下了心裡的包袱,所以下筆如有神助,就連記憶似乎都清晰了不少,想起許多之前忽略的細節,遂一一添上。
可是桓羿真的就這麼簡單的接受一切嗎?
接受自己過兩年就可能會雙腿殘廢,永遠站不起來?接受自己只能再活20年,38歲就會去世?接受自己跟桓衍鬥了整整十年,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扶他的兒子上位,做什麼「攝政王」?
或許在那條路上,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桓羿不接受。
現在的他,還沒有遭遇過那件幾乎毀滅掉這個人的災難,所以心裡多少還有幾分少年意氣,對未來存著許多嚮往與期盼。那個結局說起來風光,細細分析,卻也沒什麼可高興的。
還有甄涼……
從始至終,桓羿沒有問過甄涼是以什麼身份入宮,跟那個二十年後的「自己」又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