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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這其實並不是桓羿想要的。他本意是推動襄王負責賑災之事,自己再暗地裡幫忙,讓他順利完成這一項差事,到時候襄王順理成章入朝,為了制衡他,桓衍就不得不讓自己出宮開府了。
——讓一個還住在宮裡的親王涉及朝事,畢竟不太像樣。
沒想到桓衍就是不肯鬆口,還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不過事後桓羿了解到,這其實是何榮獻上的計策。
現在桓衍身邊三位太監總管的爭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真可謂是各顯神通。
雖然不在自己的計劃之內,但是考慮到去賑災就要離開京城,這對桓羿來說也不算壞事。桓衍終究不可能一直將他放在眼皮底下,離開京城,許多事情做起來就沒那麼多掣肘了。
如是想著,桓羿欣然領了這份差事,開始準備出京事宜。
而這時候,甄涼也在白夫人的陪同之下,來到了槐樹村。
在甄涼的記憶中,雖然把她賣了個好價錢,但賈家的日子並沒有變好多少。槐樹村本來就清貧,幾年後因為旱災,日子就徹底過不下去了,賈家人都在逃荒途中死絕。
這一世,倒是因為她和白夫人在這裡建了工坊,附近幾個村子都跟著受益,其中自然也包括賈家。
不過白夫人是個妙人,她雖然表面上一視同仁,對村民們沒有任何偏向,但私底下卻沒少用手段,所以明明整個村子的日子都在變好,但賈家夫妻就是走了霉運,總是會遇到種種意外,不但存不住錢,連人都被連累,不過勉強維持而已。
不過正因為這樣,這對夫妻才對白夫人格外地諂媚。
所以白夫人一到村子裡,他們就殷勤地迎上來,聽候吩咐。
可笑的是,他們對著白夫人和「貴客」點頭哈腰,卻根本沒有認出來,站在白夫人身邊那個據說是從京里來的「貴客」,就是曾經在賈家住了十年的女孩。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他們眼拙。白夫人轉頭打量甄涼,也覺得她跟自己初見時的模樣比起來,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中有些改變,是白夫人親眼看著出現的。
冒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甄涼剛進宮時覺得桓羿太消瘦,但其實白夫人第一次見到她,她整個人也是又黑又瘦、細骨伶仃的樣子。這個模樣,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世家旁支所出的女兒。
所以在入京之前,甄涼在白夫人家中住了兩個月。這兩個月里,白夫人給她安排了可以說是苛刻的時間表,每天不是用各種秘法護理皮膚和頭髮,就是在練習姿態禮儀,整個過程完全是非人的折磨。而且受完了折磨,還得強迫自己吃下各種味道很難吃的養身藥膳。
僅僅兩個月,她就脫胎換骨。皮膚變得白皙,手上粗糙的繭子和倒刺徹底消失,膚質瑩潤了許多。頭髮保養得烏黑油亮,看不出曾經發黃開叉。至於整個人的儀態和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氣質,更是沒有任何瑕疵。
進宮受訓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她的出身。
因為不是從小在那樣的環境成長起來,養不出這樣的氣質。
如今她在宮中住了一年多,又是在桓羿身邊,五官也長開了一些,就連白夫人看到她時,也覺得跟一年前比變了很多。
賈家夫妻認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甄涼並不打算暴露她跟白夫人之間真正的關係,因為那會牽扯到白夫人替她冒籍入宮的事。
所以他們碰上面之後,白夫人就藉故離開了,把時間留給甄涼。
甄涼說想在村里逛逛,這對夫妻自然殷勤作陪,最後更是使勁渾身解數將甄涼請到了自家。
只不過進了院子,他們才發現院子裡灰塵四溢,雞鴨滿地亂跑,屋子低矮破舊,牆是土夯的,屋頂是草鋪的,窗戶窄小,屋子裡透不進多少光,到處看起來都灰撲撲的,實在是讓貴人無處下腳,於是又惶恐地請罪。
甄涼站在門口,看著這棟比記憶中低矮許多,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半晌才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賈家夫妻,輕笑道,「阿爹,阿娘,難道已經不認得大丫了麼?」
「大丫?」賈家夫妻頓時吃了一驚。
賈劉氏壯著膽子抬起頭來,仔細打量甄涼的五官,半晌才看出幾分熟悉的輪廓。她慢慢從不敢置信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但說話還是結結巴巴,「你、你是大丫?你怎麼……」
她看著甄涼身上的裝束,從頭髮絲到腳上的鞋面,全都與這村子格格不入,一時竟不知該問什麼了。
你怎麼跑了,你這兩年去了哪裡,現在又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回來了……要問的問題太多,反而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不過,終究是大丫,是那個被他們使喚了整整十年的丫頭,於是夫妻倆在惶恐之中,又生出幾分自信來,連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他們對視了一眼,仍舊是賈劉氏開口,她醞釀了一會兒,才哭嚎出聲,「大丫,你這個死丫頭,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這兩年家裡找你找得好苦啊!」
「是嗎?」甄涼語氣淡淡,「我還以為,你們眼睛裡只有錢呢。」
「什、什麼?」賈劉氏微微一僵,「大丫你這話說的,阿娘怎麼聽不懂呢?」
「聽不懂嗎?」甄涼冷笑,「你們當時不是在猶豫,是把我賣給村頭的瘸子還是賣進縣城去做丫頭嗎?」